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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句從當時的韓世忠轉入到今日看花游春的吳夢窗,「嘆當時花竹今如此」,神韻淒絶,「風景不殊,正自有河山之異」,和新亭揮淚含有同樣說不盡的感慨,由人事說到花竹,又由花竹而感染到人事,然後用「枝上露」點明梅花,「濺清淚」雙綰花和人。寫得渾成自然,毫無刻意經營造作的痕跡。
後半闋,緊接着從賞梅寫起。「遨頭小簇行春隊。步蒼苔,尋幽別塢,問梅開未?重唱梅邊新度曲,催發寒梢凍蕊。」宋代知州出遊,被稱為「遨頭」,點明此來是陪吳潛尋幽探春。
問梅開否,催花唱曲,不僅是點題應有之筆,而且這裡是用意雙關,把催花開放,隱喻對當政者寄予發奮圖強的殷切希望。東君是春神,此處借指東道主人吳潛,「此心與東君同意」,表明賓主的思想基本一致。是時邊事日亟,將無韓、岳,國脈微弱,今非昔比。履齋一意主和雖屢上奏疏但不蒙採納,卒致敗亡,這就是所謂的「後不如今今非昔,兩無言相對滄浪水。
懷此恨,寄殘醉」。夢窗寫此詞之時已非南宋前期,因此,詞意雖然表達了作者對國勢的關切,但後不如今、寄恨殘醉的調子是低沉的,缺乏鼓舞人心的昂揚鬥志,根本不同於辛棄疾詞的大聲鞺鞳.這首詞通篇結構嚴密,正如陳詢所言:「前闕滄浪起,看梅結;後闕看梅起,滄浪結,章法一絲不走」。全首空氣清新,用典獨到,跟他其它的大部分詞作截然不同,這也充分顯示了詞人的功力。
●思佳客 吳文英
迷蝶無蹤曉夢沉,寒香深閉小庭心。
欲知湖上春多少,但看樓前柳淺深。
愁自遣,酒孤斟。
一簾芳景燕同吟。
杏花宜帶斜陽看,幾陣東風晚又陰。
吳文英詞作鑒賞
這首詞是作者居于杭州時所作,有懷人之意。從詞的內容看,應當是作於杭州姬妾辭世之後。
上片,「迷蝶無蹤曉夢沉」,寫清晨夢醒之後,夢中的情景已消逝無蹤。所用乃是《莊子。齊物論》莊周化蝶的典故。它的本義是說世事與夢境的真幻,顛倒難分,兩者本都不值得執着看待。
但後人又把這則故事與《莊子。至樂》中寫他喪妻時鼓盆而歌,不表示悲哀的故事聯繫在一起,猜想莊子大概也把喪妻看成作夢,所以悼念亡妾的作品,也常用到化蝶、夢蝶的典故。文英這句詞,表面是寫夢,其深層卻是以夢隱喻過去的經歷;聯繫他的生平來看,又似包含着對亡妾的思念。雖說「無蹤」,畢竟入夢;夢由思生,又怎能真正地忘卻?既然如此,則夢醒後並不會適意如莊周,而是深懷思舊的惆悵,細味「沉」字,其情自見。
「寒香深閉小庭心」。寒香,當指春寒之時尚未謝盡的梅花,或兼指下片提到的逢春先開的杏花。人既惆悵,對著「深閉小庭心」的「寒香」,自然不會是賞心樂事,而是觸景傷懷,「寒」不是透着淒冷,「深閉」不是透着孤寂麼?這時候由「小庭」而想到西湖,由「寒香」而及于新柳,覺得春光尚淺,而寒意猶濃,西湖上的楊柳,應該也是初舒嫩條,翠色未深,因而遊人應該也還不多。那麼,在小庭中雖感孤寂、淒冷,但若到湖上去遊玩,也未必就能看到穠麗之景,享受熱閙、溫暖之樂了。
「欲知湖上春多少,但看樓前柳淺深。」當然不是要由柳淺而判斷春少,而是要由春少來表現人之心境的淒冷情緒,所以這兩句結束得輕倩、婉轉而有味。
下片的「愁自遣,酒孤斟」,全詞直接抒情的,也只有這兩句,到這裡才點出「愁」字,點出「孤」字。作者這時的孤愁既無法排除,那麼這裡的「斟」與「遣」,也無非是強自支持、強自消解而已。下句的「一簾芳景」繼續寫春,「燕同吟」繼續寫孤寂。與燕同吟,則暗謂有伴比無伴更悲。
這與「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的寫法,不無相同之處,二者都是正面的情況起反面的作用;所不同的是,「蟬噪」、「鳥鳴」可能是寫實,「燕吟」只能是設想。「杏花宜帶斜陽看,幾陣東風晚又陰。」在淒冷低迷中盼望杏花映着斜陽,能給人帶來一點絢麗之色,帶來一絲溫暖的春意,誰又知天不作美,吹來幾陣東風,偏把陽光吹走,使黃昏依然陰沉。
這會起什麼作用?對作者的心境會有什麼影響?詞至此結束,雖都沒有明白說出;但讀者聯繫上下文,自可體會得到。
前人常把吳文英的詞作看成是與以姜夔為代表的「清空」詞相對立的「實質」詞的代表。吳文英的慢詞,有一些確有詞藻堆垛,雕琢過甚之嫌。但這首《思佳客》,讀來卻頗感閒淡婉約,在很大程度上與「清空」詞的筆法有一致之處,可見夢窗詞的風格在統一中也是有着多樣性的。
●霜葉飛·重九 吳文英
斷煙離緒。
關心事,斜陽紅隱霜樹。
半壺秋水薦黃花,香噀西風雨。
縱玉勒、輕盡迅羽,淒涼誰弔荒台古?
記醉蹋南屏,彩扇咽寒蟬,倦夢不知蠻素。
聊對舊節傳杯,塵箋蠹管,斷闋經歲慵賦。
小蟾斜影轉東籬,夜冷殘蛩語。
早白髮、緣愁萬縷。
驚飆從卷烏紗去。
謾細將、茱萸看,但約明年,翠微高處。
吳文英詞作鑒賞
這是一首悼念亡姬的作品。「斷煙離緒」,起句四字情景交融,精煉而形象,統貫全篇。「斷煙」寫景,「離緒」寫情。「斜陽紅隱霜樹」是寫重九煙雨濛濛,故傍晚還不見斜陽,隱沒于霜樹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