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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詞鑑賞 - 348 / 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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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詞鑑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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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8頁

朗讀:

與同人相比,吳文英的詞被認為是「晦澀難懂」。其原因有二:其一于敘寫方面往往將時間與空間交錯雜揉,其二于修辭方面往往但憑一己直覺加之喜歡用生僻典故,遂使一般讀者驟讀之下不能體會其意旨之所在。但若仔細加以研讀,尋得入門之途徑,便可發現吳詞在「雕繢滿眼」、「晦澀」「堆砌」的外表下,確有一片「靈氣行乎其間」,而且「立意」之「高」,「取徑」之「遠」,也是確有一份「奇思壯采」。

馮深居,名去非,南宋理宗寶祐年間曾為宗學諭,因為與當時的權臣丁大全交惡被免官。與吳文英交往頗深。因此,這首詞中頗有言外之深意存焉,這由馮氏之為人及其與吳文英之交誼可以推知禹陵則為夏禹之陵,在浙江紹興縣東南之會稽山。在吳文英家鄉附近。


  

所以吳氏對禹陵之古蹟名勝懷有一種感情也是可以想見的。何況夏禹王是一位憂民治水、功績卓著的先王。而南宋的理宗時期則任用權佞,國事維艱,感今懷古,吳文英在與馮深居同登禹陵之際,自當有無限滄桑感喟。所以一開端便以「三千年事殘鴉外」七個字,把讀者引進蒼茫古遠的意界。

所謂「三千年」者,蓋自夏禹之世至南宋理宗之世。固已實有三千數百年之久。又「三」字與「千」之字之數目,在直感上亦足以予讀者一種久遠無極之感。而「三千年」之下又加一個「事」字,則千古興亡故事,乃大有紛至沓來之勢矣。

而又繼之「殘鴉外」三個字,就「殘鴉」而言,當登臨時之所見。昔杜牧《登樂游原》詩有句雲「長空澹澹孤鳥沒,萬古銷沉向此中」,此正為「殘鴉」二字賦予人的感受。至于「外」字,則歐陽修《踏莎行》詞有句雲「平蕪盡處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就夢窗此詞而言,則是殘鴉蹤影之隱沒固已在長空澹澹之盡頭,而三千年往事銷沉則更在殘鴉孤影外,於是時間與空間,往昔與今朝乃于此七字之中結成一片,蒼涼寥漠之感,頓向讀者侵逼包籠而來。

禹王不復生,前功不可尋,尤如殘鴉影沒,天地蒼茫,然則何地可為託身之所乎。故繼雲「無言倦憑秋樹」也。語有之雲「予欲無言」;又曰「夫復何言」。其所以「無言」者,正自有無窮不忍明言、不可盡言之痛也。

然則今日之登臨,于追懷感慨之餘,唯「倦憑秋樹」而已。此處著一「倦」字,自可由登臨之勞倦而來,然而此句緊承首句「三千年事」之下,則其所負荷者,亦有千古人類于此憂患勞生中所感受之疲弊也。而其所憑倚者,則惟有此一蕭瑟凋零之秋樹而已。人生至此,更復何言?故曰「無言」也。

其下繼雲「逝水移川,高陵變谷,那識當時神禹」,乃與首一句之「三千年事」相應,故知其「倦憑秋樹」之時,必正兼有此三千年之滄桑感在也。禹王宏願偉力,然而其當年孜孜是矻矻所疏鑿,欲以垂悠悠萬世之功者,其往跡乃竟谷變川移、一毫而不可識矣,故曰「那識當時神禹」。三千年事,無限滄桑,而河清難俟,世變如斯,則夢窗之所慨者,又何止逝水、高陵而已哉。

以下陡接「幽雲怪雨,翠蓱濕空梁,夜深飛去」三句,此三句是據傳說用典。夫「梁」者,固當禹廟之梁。據《大明一統志。紹興府志》載云:「禹廟在會稽山禹陵側。

」又云:「梅梁,在禹廟。梁時修廟,忽風雨飄一梁至,乃梅梁也。」又引《四明圖經》:「鄞縣大梅山頂有梅才,伐為會稽禹廟之梁。張僧繇畫龍于其上,夜或風雨,飛入鏡湖與龍鬥。

後人見樑上水淋漓,始駭異之,以鐵索鎖于柱。然今所存乃他木,猶絆以鐵索,存故事耳。」「蓱」字原與「萍」字相通,然而「萍」乃水中植物,樑上何得有“萍?


  
《一統志》及《四明圖經》載,傳說禹廟之梁有水中之萍藻,此萍藻為飛入鏡湖之樑上之神龍所沾帶之鏡湖之萍藻。是此數句,乃正寫禹廟樑上神龍于風雨中「飛入鏡湖與龍鬥」,「比復歸,水草被其上」之一段神話傳聞也。而夢窗之用字造句,則極盡光怪陸離之能事。蓋「翠蓱濕空梁」一句,原當為神梁化龍飛返以後之現象,而次句「夜深飛去」發生於神梁化龍之前;而夢窗卻將時間因果倒置,又用一不常見之「蓱」字以代習用之「萍」字。

夫「蓱」與「萍」二字雖通用,然而一則用險僻字更增幽怪之感,二則「蓱」字又可使人聯想《楚辭。天問》「蓱號起雨」一句,於是又有「幽雲怪雨」一時驚起之意。總之,前幾句給人一種渺茫懷古之思與恍惚幽怪之感,使讀者對此充滿神話色彩之古廟生出無窮之想像。

後二句,則又由眼前景物寄慨。曰「雁起青天」,形象色彩極其鮮明,此景必為白晝而非黑夜所見,然後知前三句「夜深」云云者,全為作者憑空想象也。而此句「雁起青天」四字,乃又就眼前景物以興發無限今古蒼茫之慨,故繼之雲「數行書似舊藏處」也。據《大明一統志。

紹興府志》載:「石匱山,在府城東南一十五里,山形如匱。相傳禹治水畢,藏書於此。」然而遠古荒忽,傳聞悠邈,惟于青天雁起之處,想像其藏書之地耳。而雁陣之飛,其排列有如書上之文字,在夢窗《高陽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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