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噢,不要緊。正月裡我就可以跟她見面。不過,你老是寫那麼動人的長信給她嗎,達西先生?」
「我的信一般都寫得很長;不過是否每封信都寫得動人,那可不能由我自己來說了。」
「不過我總覺得,凡是寫起長信來一揮而就的人,無論如何也不會寫得不好。」
她的哥哥嚷道:「這種恭維話可不能用在達西身上,珈羅琳,因為他並不能夠大筆一揮而就,他還得在四個音節的字上面多多推敲。……達西,你可不是這樣嗎?」
「我寫信的風格和你很不同。」
「噢,」彬格萊小姐叫起來了,「查爾斯寫起信來,那種潦草隨便的態度,簡直不可想象。他要漏掉一半字,塗掉一半字。」
「我念頭轉得太快,簡直來有及寫,因此有時候收信人讀到我的信,反而覺得言之無物。」
「彬格萊先生,」伊麗莎白說,「你這樣謙虛,真叫人家本來要責備你也不好意思責備了。」
達西說:「假裝謙虛偏偏往往就是信口開河,有時候簡直是轉彎抹角的自誇?」
「那麼,我剛剛那幾句謙虛的話,究竟是信口開河呢,還是轉彎抹角的自誇?」
「要算是轉彎抹角的自誇,因為你對於你自己寫信方面的缺點覺得很得意,你認為你思想敏捷,懶得去注意書法,而且你認為你這些方面即使沒有什麼了不起,完全不考慮到做出來的成績是不是完美。你今天早上跟班納特太太說,如果你決定要從尼日斐花園搬走,你五分鐘之內就可以搬走,這種話無非是誇耀自己,恭維自己。再說,急躁的結果只會使得應該要做好的事情沒有做好,無論對人對已,都沒有真正的好處,這有什麼值得讚美的呢?」
「得了吧,」彬格萊先生嚷道,「晚上還記起早上的事,真是太不值得。而且老實說,我相信我對於自己的看法並沒有錯,我到現在還相信沒有錯。因此,我至少不是故意要顯得那麼神速,想要在小姐們面前炫耀自己。」
「也許你真的相信你自己的話;可是我怎麼也不相信你做事情會那麼當機立斷。我知道你也跟一般人一樣,都是見機行事。譬如你正跨上馬要走了,忽然有朋友跟你說:『彬格萊,你最好還是待到下個星期再走吧。』那你可能就會聽他的話,可能就不走了,要是他再跟你說句什麼的,你也許就會再待上一個月。」
伊麗莎白叫道:「你這一番話只不過說明了彬格萊先生並沒有任着他自己的性子說做就做。你這樣一說,比他自己說更來得光彩啦。」
彬格萊說:「我真太高興了,我的朋友所說的話,經你這麼一圓轉,反面變成恭維我的話了。不過,我只怕你這種圓轉並不投合那位先生的本意,因為:我如果真遇到這種事,我會爽爽快快地謝絶那位朋友,騎上馬就走,那他一定更看得起我。」
「那麼,難道達西先生認為,不管你本來的打算是多麼輕率鹵莽,只要你一打定主意就堅持到底,也就情有可原了嗎?」
「老實說,我也解釋不清楚;那得由達西自己來說明。」
「你想要把這些意見說成我的意見,我可從來沒承認過。不過,班納特小姐,即使把你所說的這種種情形假定為真有其事,你可別忘了這一點:那個朋友固然叫他回到屋子裡去叫他不要那麼說做就做,可是那也不過是那位朋友有那麼一種希望,對他提出那麼一個要求,可並沒有堅持要他非那樣做不可。」
「說到隨隨便便地輕易聽從一個朋友的勸告,在你身上可還找不出這個優點。」
「如果不問是非,隨隨便便就聽從,恐怕對於兩個人全不能算是一種恭維吧。」
「達西先生,我覺得你未免否定了友誼和感情對於一個人的影響。要知道,一個人如果尊重別人提出的要求,通常都是用不着說服就會心甘情願地聽從的。我並不是因為你說到彬格萊先生而就借題發揮。也許我們可以等到真有這種事情發生的時候,再來討論他處理得是不適當。不過一般說來,朋友與朋友相處,遇到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的時候,一個已經打定主意,另一個要他改變一下主意,如果被要求的人不等到到對方加以說服,就聽眾了對方的意見,你能說他有什麼不是嗎?」
「我們且慢討論這個問題,不妨先仔仔細細研究一下,那個朋友提出的要求究竟重要到什麼程度,他們兩個人的交情又深到什麼程度,這樣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