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頁
江東制置使呂頤浩方至江寧,忽奉內祥禪詔赦,遂會監司議,皆莫敢對。退,謂其屬官李承邁曰:「是必有兵變。」承邁曰:「詔詞有畏天順人之語,此恐其出於不得已也。」其子抗侍側,曰:「兵變無疑矣。」頤浩即遣人入杭伺賊,並寓書於張浚、劉光世,痛述國家艱難之狀,別以片紙遺浚曰:「時事如此,吾儕可但已乎!」承邁,清臣孫,嘗通判雄州,避亂南渡,頤浩引用之。
時有自杭州賚傅等檄文至平江者,浚讀,慟哭,乃決策舉兵。夜,召兩浙路提點刑獄公事趙哲,告以故,令哲盡調浙西射士,以急切防江為名,使湯東野密治財計。
戊子,召端明殿學士王孝迪為中書侍郎,資政殿學士盧益為尚書右丞。後二日,詔:「孝迪、益並充奉使大金國信使,武功大夫、忠州防禦使辛道宗、武功大夫、永州團練使、兩浙西路兵馬都監鄭大年副之。」孝迪,下蔡人,靖康初嘗為中書侍郎,及是再用。
有進士黃大本者,浪跡江湖,舊為蔡縧客。二凶將遣使,朱勝非以金在江北,恐挾此而來,乃建言:「未知敵帥所在,宜先遣小使。」會大本上書求試用,乃以為承奉郎、假朝奉大夫、直秘閣、賜金紫,進武校尉吳時敏為秉義郎、合門祗候、假武義大夫、合門宣贊舍人,併為先期告請使以行。
是日,禦營前軍統制、秦鳳路馬步軍副總管張俊,以兵至平江府。
俊初屯吳江縣,苗傅等以其兵屬趙哲,使俊之鳳翔。會統制官辛永宗自杭乘小舟至俊軍,具言城中事。將士洶洶,俊諭之曰:「若等無嘩,當詣張侍郎求決,侍郎忠孝,必有籌畫。」至是俊引所部八千人至平江,平江人大恐。
會張浚被省札召赴行在,令將所部人馬盡付趙哲。浚披衣起坐,不能支持。頃之,湯東野倉皇至,浚問,知俊來。浚知帝遇俊厚,可與謀事,諭東野急開門納之。浚語俊曰:「太尉知皇帝遜位之由否?此蓋苗傅等欲危社稷。」言未旋,泣數行下,俊亦大哭。浚諭決策起兵問罪,俊泣拜,且曰:「此事須侍郎濟以機術,勿令驚動官家。」浚哽噎首肯。移時,辛永完、趙哲至,為浚言,「傅每事取決王鈞甫、馬柔吉。傅素乏心機,而劉正彥輕疏,聞公舊識鈞甫,當先以書離間二人,然後徐為之計。」浚然其說,即同趙哲馳入張俊軍中撫諭,且厚犒之,人情大悅。浚以蠟書諭呂頤浩、劉光世起兵狀,又令俊先遣精兵二千扼吳江。永宗,道宗弟也。
己丑,改建炎三年為明受元年。
先是王世修見朱勝非,勝非諭曰:「國家艱難,可謂功名之秋。古人見機而作,能易亂為治,轉禍為福,在反掌間耳。亦有意于此乎?」世修喜曰:「世修無意從軍,因循至此;朝廷若有除授,固所願也。」勝非曰:「尋常等級序進,所以待常士;若能奮身立事,雖從官可即得。」世修益喜,於是為之往來傳道。
會苗傅乞改年號,劉正彥乞移蹕建康。勝非留身,太后諭以二事,勝非曰:「移蹕豈可遽議!金近在江北,沿江皆未有備。」太后曰:「何以卻之?」勝非曰:「俟降出文字,朝廷且與判收,徐議區處可也。」後曰:「審慎處置,此是第一次理會事。」勝非曰:「臣近察二凶,愚無英氣。鈞甫、世修皆有悔意,未敢深詰,但以利動之,約其再來。」後遽曰:「如何?」勝非請屏左右,後曰:「惟張夫人在此。」勝非問:「夫人何人?」後曰:「張夫人年高習事,官品亦尊,嘗教哲宗、道君讀書,朝廷文字皆經其手,禁中事莫不預知,即令往來睿聖宮。卿但奏事。」勝非曰:「主上反正,已有端緒;二凶之力,至此極矣。向張逵建議誘說諸軍,掠取王淵及諸內臣家,人人可以致富。及掠索之後,所得不副所聞,人有悔意,數日來,小校有遁去者。此皆傅所親統領官張昕言之,請因張夫人密奏主上。」昕,秦州人,本王淵部曲,後在傅軍中,以正彥手殺淵,極銜之。
又二月,傅、正彥至都堂申言二事,勝非以移蹕為不可。苗傅趣之,勝非曰:「已議朝夕行。」傅曰:「人言『炎』字是兩火,故多盜,乞早改元。」勝非以聞,太后曰;「三事中年號稍輕,若全然不從,恐別生事。」會世修再至,勝非與語,因論二將所陳如改元等事,未得請,頗以為言。語未畢,內批傅第三奏云:「可改元明德或明受。」勝非以示世修曰:「已從請矣。」世修曰:「乞姑留此奏,明日降下。俟還軍中,為言已論改元事,庶于世修無疑。」勝非以為然,至是降制。
尚書禮部侍郎、節制平江府、常、秀、湖州、江陰軍軍馬張浚上言:「睿聖皇帝方春秋鼎盛,而遽爾退避,恐四方聞之,不無疑惑,萬一別生它事。尚望詳酌施行。」
先是苗傅等以省札趣浚行,浚戒湯東野、趙哲各密具奏,稱:「金未盡退,及靳賽之眾窺伺平江,若張浚朝就道,夕敗事。」浚亦奏:「今張浚人馬乍回平江,人情震讋,若臣不少留彈壓,恐臻敗事。」浚欲奏請帝復辟,張俊、辛永宗、趙哲共以為:「若此,恐傅等自疑罪大不容,或別生奸謀,請以計款之。」浚用其策,自遞發奏狀,並以其副申尚書省,乞率文武百官力賜祈請。又以手書遺傅、正彥,言:「太后垂簾,皇帝嗣位,固天下所願。向所慮者,宦官無知,時撓庶政,今悉戮其無狀者,最快人望。惟睿聖退避一事,若不力請,俾聖意必回,與太母分憂同患,中興之業,未易可圖。二公忠義之着,有如白日,若不身任此事,人其謂何!浚愚拙,死生出處,當與二公同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