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頁
帝至鎮江,宿于府治,從行無寢具,帝以一貂皮自隨,臥覆各半。帝問:「有近上宗室否?」時士粲彡為曹官,或以名對。遂召士粲彡同寢,帝解所禦綿背心賜之。士粲彡,仲維子也。
初,賊靳塞來就招,朝廷因以賽統制本部軍馬,會邊報日急,乃命賽與統制官王德屯真州。及帝渡江,德以所部兵焚真州而去,真州官吏皆散走,發運使梁揚祖亦遁,賽與其眾往來于江中。
癸丑,金遊騎至瓜洲,民未渡者尚十餘萬,奔迸墮江而死者半之。舟人乘時射利,停橈水中,每一人必一金乃濟。比金兵至,皆相抱沈江,或不及者,金兵掠而去,金帛珠玉,積江岸如山。
時事出倉卒,朝廷儀物,悉委棄之,太常少卿季陵,獨奉九朝神主,使親事官負之以行。至瓜洲,敵騎已逼,陵舍舟而陸,親事官李寶為敵所驅,遂失太祖神主。於是太學諸生從帝南渡者凡三十六人。
是日退朝,帝召宰執從官諸將,對宅堂計事。帝曰:「姑留此,或徑趨浙中邪?」奉國軍節度使、都巡檢使劉光世遽前,拊膺大慟,帝問何故,光世曰:「都統制王淵專管江上海船,每言緩急濟渡,決不誤事。今諸軍阻隔,臣所部數萬人,二千餘騎,皆不能濟,何以自效!」宰相黃潛善曰:「已集數百舟渡諸軍。」帝曰:「濟諸軍固已處置,今當議去留。」吏部尚書呂頤浩降階拜伏不起,繼而戶部尚書葉夢得等三人相從拜伏庭下。帝顧潛善問之,頤浩以首叩地曰:「願且留此,為江北聲援;不然,金人乘勢渡江,愈狼狽矣。」二府皆曰:「善!」帝曰:「如此,則宰相同往江上經略,號令江北諸軍,令結陳防江,仍先渡官吏百姓。」眾遂退,馳詣江干。
浙西提刑趙哲來謁,雲王淵欲誅江北都巡檢皇甫佐;遣問,則已斬矣。召淵問之,淵曰:「佐主海舟,濟渡留滯。」蓋淵怒光世之語,故殺佐以解。遂諭淵分立旗幟,命將官管押渡人。
有統領官安義,自江北遣使臣林善來言:「今早金數百騎來襲,皆無器甲,已率所部千人,集諸潰軍射退矣。」遂以義為江北統制,俾收兵保瓜洲渡。
既而淵人對,言:「暫駐鎮江,止扞得一處。若金自通州渡江,先據姑蘇,將若之何?不如錢塘有重江之阻。」諸內侍以為是。日方午,帝遣中使趣召宰執,以淵語告之,潛善曰:「淵言如此,臣復何辭以留陛下!」執政未對,有內侍于堂下抗聲曰:「城中火起!」俄又一人至曰:「禁衛涕泣,語言不遜。」帝甚駭,顧中書侍郎朱勝非曰:「卿出問之。」是時管軍左言立階下,勝非請與俱,遂出郡廳事,並立階檐。衛士或坐或立,有涕泣者,勝非傳旨問之,皆以未見家屬對。勝非即諭之曰:「已有旨分遣舟專載衛士妻孥矣。」眾貼然。因問駕去留利害,則曰:「一聽聖旨」,無敢嘩者。乃許以俟駐蹕定,當錄扈從之勞,優加賞給,三軍欣諾。
勝非還,帝與宰執亦至屏後,勝非前,欲奏事,帝曰:「已聞矣。適議定,不若徑去杭州。此中諸事,暫留卿處置,事定即來,更無文字。」即上馬行。以龍圖閣直學士、知鎮江府錢伯言為樞密直學士,充巡幸提點錢糧頓遞,頤浩為資政殿大學士,充江浙制置使,光世為行在五軍節度使,主管侍衛馬軍司公事楊惟忠節制江南東路軍馬,屯江寧府。初命惟忠節制兩浙、江南軍馬,尋又散之。時潛善擬除頤浩資政殿學士,帝以資政非前執政者,恩數止與從官等,特除大學士。
是夕,上宿呂城鎮,淵留部將楊沂中與兵三百在鎮江,約曰:「如金人計置渡江,則焚甘露寺為號。」淵及帝于呂城,探者夜聞瓜洲聲喧,謂金將渡江,乃焚寺,淵視之曰:「甘露寺火也。」質明,請帝乘馬而行。是時儀伏皆闕,惟一兵執黃扇而已。
金人入真州。
甲寅,帝次常州。時鎮江官吏皆散,朱勝非求得通判府事梁求祖于竹林寺中,付以郡事,於是百姓稍有人城者。
金人揭榜于揚州市,西北人願還者聽之,去者萬餘人。
禦營統制官王亦,將京軍駐江寧,謀為變,以夜縱火為信,江東轉運副使、直徽猷閣李謨覘知之,馳告,守臣秘閣修撰趙明誠,已被命移湖州,弗聽。謨飭兵將,率所部團民兵伏涂巷中,柵其隘。夜半,天慶觀火,諸軍噪而出,亦至,不得入,遂斧南門而去。遲明,訪明誠,則與通判毋丘絳、觀察推官湯允恭縋城宵遁矣。
是日,禦營平寇前將軍范瓊自東平引軍至壽春,其部兵執守臣右文殿修撰鄧紹密,殺之。
初,瓊次壽春,循城而南,守陴者見其旗,笑曰:「此將軍豈解殺敵,惟有走耳!」瓊聞而怒,乃檄府索其造語之人。紹密索得一人,送之,瓊命斬于麾下。已而瓊之軍士入城負糧,紹密所將兵怨斬其同類,乃持杖遂之,瓊所部與格鬥,因入城焚掠,紹密死於亂兵,知下蔡縣趙許之亦死。久之,贈紹密大中大夫。
乙卯,帝至無錫縣。
金人去真州,靳賽引兵復入城,頗肆殺掠。後數日,守臣向子忞至,以義責之。
丙辰,帝次平江府,始脫介冑,禦黃袍,侍衛者皆有生意。命承信郎甄援往江北招集衛兵。
丁巳,下詔慰撫維揚遷徙官吏、軍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