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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忠還第,尚帶怒容,梁夫人問着何事?世忠為述飛冤,梁夫人道:「奸臣當道,尚有何幸?妾為相公計,不如見機而作,明哲保身罷!」好智婦。世忠道:「我亦早有此意,只因受國厚恩,不忍遽去,目今朝局益紊,徒死無益,也只得歸休了。」隨即上書辭職。初不見允,及再表乞休,乃罷為醴泉觀使,封福國公。自是世忠杜門謝客,絶口不言兵事,有時跨驢攜酒,帶著一二奚童,縱游西湖,在家與梁夫人小飲談心,自得樂趣,這真所謂優遊卒歲,安享餘生了。算是有福。
惟岳飛自紹興十一年十月被系,遷延到了年底,尚未決案。十二月二十九日,檜偕妻王氏在東窗下,圍爐飲酒,忽由門卒傳進一書,檜瞧著書面,乃是万俟卨投來,啟封諦視,系由建州布衣劉允升,彙集士民,上訟飛冤。卨恐久懸未決,反生他變,特請示辦法等語。檜眉頭一皺,似覺愁煩。王氏驚問何故?檜將原書遞交王氏閲看,王氏笑道:「這有什麼要緊?索性除滅了他,免得多口。」世間最毒婦人心。檜尚在沈吟,王氏復道:「縛虎容易縱虎難。」檜聞此言,私計遂決,當即取過紙筆,寫了數語,折成方勝,遣干仆密付獄吏。是夕,即報飛死,或雲被獄吏勒斃風波亭,或雲由獄吏佯請飛浴,拉脅而殂,享年三十九歲。岳雲、張憲同時畢命。獄卒隗順,痛飛無罪致死,負屍出葬棲霞嶺下。
飛家無姬妾,亦乏產業,吳玠素來敬飛,願與交歡,曾飾名姝以進。飛怫然道:「主上宵旰焦勞,難道是大將安樂時麼?」即令來使挈還名姝,玠益敬服。高宗欲為飛營第,飛辭謝道:「金虜未滅,何以家為?」或問天下何時太平?飛答道:「文官不愛錢,武官不惜死,天下自然太平。」名論不刊。平時待馭軍士,嚴而有恩,部兵或取民束芻,立斬以殉。兵有疾苦,親為調藥。諸將遠戍,嘗遣妻慰問家屬。朝廷頒給犒賞,立刻分給,秋毫不私。遇有將士死事,必替他撫孤育雛。因此軍心愛戴,遇敵不撓。敵常為之語道:「撼山易,撼岳家軍難。」張俊嘗問以用兵要術,飛謂:「仁、信、智、勇、嚴,闕一不可。」自飛統軍後,無戰不勝,上章報捷,輒歸功將士。子云因功受賞,屢次乞辭,雲以左武大夫終身,死時僅二十三歲。余四子雷、霖、震、霆均被竄嶺南。有女痛父冤,抱銀瓶投井自盡,後人因呼為銀瓶小姐,號井為孝娥井。秦檜且遣吏抄沒岳家,只得金玉犀帶數條,及鎖鎧兜鍪,南蠻銅弩,鑌刀弓劍鞍轡,及布絹若干匹,粟麥若干斛罷了。直至孝宗嗣立,詔復飛官,以禮改葬,相傳尚屍色如生,還可更殮禮服,這也是忠魂未散的憑證。至淳熙六年,追諡武穆,嘉定四年,追封鄂王,曾記清人袁子才有岳王墓弔古詩數首,小子節錄二絶云:
靈旗風捲陣雲涼,萬里長城一夜霜。
天意小朝廷已定,豈容公作郭汾陽?
遠寄金環望九哥,事見後文。一朝兵到又回戈。
定知五國城中淚,更比朱仙鎮上多。
岳飛已死,還有代飛訴冤的人物,也一律坐罪,待小子下回報明。
第七十六回 屈膝求和母后返駕 刺奸被執義士喪生
卻說岳飛死後,于鵬等亦連坐六人,薛仁輔、李若樸、何彥猷等,亦皆被斥,劉允升竟被拘下獄,瘐死囹圄。連判宗正寺齊安王士也謫居建州。非高宗昏庸,何至若此?檜遂通書兀朮,兀朮大喜,他將俱酌酒相賀,乃遣宋使莫將先歸通意,嗣令審議使蕭毅、邢具瞻同至臨安,蕭毅等入見高宗,議以淮水為界,索割唐、鄧二州及陝西餘地,且要宋主向金稱臣,歲納銀幣等物。高宗令與秦檜商議,檜一律承認。金使許歸梓宮及韋太后,當下議定和約,共計四款:
一、東以淮水西以商州為兩國界,以北為金屬地,以南為宋屬地。
二、宋歲納銀絹各二十五萬。
三、宋君主受金封冊,得稱宋帝。
四、宋徽宗梓宮及韋太后歸宋。
和議已成,即命何鑄為簽書樞密院事,充金國報謝使,賫奉誓表。一面令秦檜祭告天地社稷,即日遣何鑄偕金使北行。蕭毅等入朝告辭,高宗面諭道:「若今歲太后果還,自當遵守誓約,如或逾期,這誓文也同虛設哩。」蕭毅樂得答應,啟行至汴,鑄與兀朮相見,兀朮索閲誓表,但見表文有云:臣只此一字,已把宋祖宋宗的威靈,掃地無餘。構言:今來畫疆,以淮水中流為界。西有唐、鄧州,割屬上國,自鄧州西南屬光化軍,為敝邑沿邊州城。既蒙恩造,許備藩方。虧他說出。世世子孫,謹守臣節。連子孫都不要他掙氣。每年皇帝生辰並正旦,遣使稱賀不絶。歲貢銀絹二十五萬匹,自壬戌年為首。即紹興十二年。每歲春季,搬送至泗州交納。有渝此盟,明神是殛。墜命亡氏,踣其國家。臣今既進誓表,伏望上國早降誓詔,庶使敝邑,永為憑焉。
兀朮閲畢,一無異言,喜可知也。當令鑄及蕭毅等,共往會寧。金主看過誓表,即檄兀朮向宋割地。兀朮貪得無厭,且遣人要求商州及和尚、方山二原。秦檜也不管甚麼,但教金人如何說,他即如何依,遂將商州及和尚、方山二原,盡行割畀,退至大散關為界。於是宋僅有兩浙、兩淮、江東西、湖南北、西蜀、福建、廣東西十五路,余如京西南路,止有襄陽一府,陝西路,止有階、成、和、鳳四州。金既畫界,因建五京,以會寧府為上京,遼陽府為東京,大定府為中京,大同府為西京,大興府為南京。尋復改南京為中都,稱汴京為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