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位老先生,還有一位小姐,她以前去找過別人一回。他們要她說出所有的同夥,首先是孟可司,她照辦了——要她描述一下他的長相,她照辦了——要她說出我們碰面和來來去去的房子是個什麼樣,她照辦了——最好從什麼地方進行監視,她說了——大家什麼時候上那兒去,她說了。這一切都是她干的。她就這麼一句一句講出來了,沒有一句羅嗦的,也沒有人逼她——她幹了沒有——莫非她沒幹?」費金大吼大叫,快氣得發瘋了。
「一點兒不錯,」諾亞搔了搔頭皮,答道,「是那麼回事。」
「上個星期天的事,他們說了些什麼?」
「上個星期天的事,」諾亞一邊想一邊回答,「我不是跟你講過了嗎?」
「再說說,再講一遍。」費金唾沫四濺地喊叫着,一隻手緊緊抓住賽克斯,另一隻手上下揮動。
「他們問她,」諾亞清醒了不少,他像是隱隱約約意識到了賽克斯的身份,說道,「他們問她上星期天為什麼沒按她約好的時間來。她說她來不了。」
「為什麼來不了——為什麼?把那句話告訴他。」
「因為比爾,就是從前向他們提起過的那個人,把她給關在家裡了。」諾亞回答。
「還說了他什麼?」費金嚷嚷着,「從前向他們提起過的那個人,她還說了他什麼?告訴他。」
「噢,說是除非他知道她要去什麼地方,她輕易出不了門,」諾亞說,「所以,頭一次去見那位小姐,她——哈哈哈!她說到這事的時候,可把我逗樂了,真的——她給他用了一點兒鴉片酊。」
「操他娘的!」賽克斯大吼一聲,猛力掙脫老猶太的手。「閃開!」
他把費金老頭摔到一邊,奔出房間,怒不可遏地登上樓梯。
「比爾,比爾!」老猶太慌忙跟上去,喊道。「聽我一句話,就一句話。」
這句話原本是來不及說的,幸虧那個打家劫舍的傢伙沒法開門出去,就在賽克斯徒勞無益地衝着大門使勁,一邊破口大罵的當兒,老猶太氣喘吁吁地趕上前來。
「讓我出去,」賽克斯說道,「別跟我說話,你給我當心點。聽見沒有,讓我出去。」
「聽我說一句,」費金將手按在門鎖上,說道,「你不會——」
「說。」對方回答。
「比爾,你不會——太——莽撞吧?」
天將破曉,門口的亮光儘夠讓他們看清彼此的面孔。他倆相互瞥了一眼,兩個人眼睛裡都燃着一團火,這一點是不會看錯的。
「我的意思是,」費金說道,他顯然意識到眼下一切花言巧語都已無濟於事,「為了安全起見,別太莽撞。利索些,比爾,別太冒失。」
賽克斯沒有答腔,這功夫老猶太已經擰開了門鎖,他管自拉開大門,向靜悄悄的街上衝去。
這強盜一步也沒有停留,沒有考慮片刻,既沒有左顧右盼,沒有朝天空抬起目光,也沒有將目光投向地面。他橫下一條心,兩眼直瞪瞪地望着前方,牙齒緊緊地咬在一起,繃緊的下巴像是快要戳穿皮膚似的。他沒有嘀咕一句,也沒有放鬆一條肌肉,一路狂奔,來到了家門口。他用鑰匙輕輕地打開門,快步跨上樓梯,走進自己的房間,又在門上加了雙鎖。他把一張很沉的桌子推上去頂住門,然後掀開床簾。
南希姑娘衣裝不整地躺在床上。賽克斯將她從睡夢中驚醒了,她吃驚地睜開眼睛,慌忙支起身來。
「起來!」那傢伙說道。
「原來是你啊,比爾。」姑娘見他回來,顯得很高興。
「是我,」賽克斯應了一聲,「起來。」
房間裡點着一支蠟燭,漢子劈手從燭台上拔下蠟燭,扔到爐柵底下。見窗外已是晨曦初露,姑娘跳下床來,打算把窗帘撥到一邊。
「由它去,」賽克斯伸手攔住了她,說道,「這點光線夠我辦事兒的了。」
「比爾,」姑娘驚慌地壓低聲音說道,「你幹嗎那樣瞧著我?」
那強盜坐下來,鼓着鼻孔,胸口一起一伏,照她打量了幾秒鐘,接着,他卡住姑娘的頭和脖子,將她拖到屋子中央,朝門口看了一眼,把一隻大巴掌捂在她的嘴上。
「比爾,比爾。」姑娘透不過氣來,拚命掙扎,死亡的威脅給她帶來了力氣——「我——我不會喊叫的——一聲也不叫——聽我——你講吧——你說我到底幹了什麼。」
「你心裡有數,你這個鬼婆娘。」那強盜儘量不讓自己大聲喘氣,回答道,「今兒晚上你給盯上了,你說的話句句都有人聽著呢。」
「那麼,看在老天爺分上,你就饒我一命吧,就像我也饒了你的命一樣。」姑娘摟住他,答道,「比爾,親愛的比爾,你不會忍心殺我的。噢,想想吧,單是這一個晚上,為了你,我放棄了一切。你照理還有時間考慮,免得你犯下大罪。我絶不鬆手,你別想甩開我。比爾,比爾,看在仁慈的上帝分上,為了你自己,也為了我,不要讓你的手沾上我的血。我憑着自己有罪的靈魂擔保,我對得起你。」
漢子暴跳如雷,想掙脫自己的手,但姑娘的雙臂緊緊地抱著他,不管他怎麼扭扯,也沒法掰開她的胳膊。
「比爾,」姑娘哭喊着,竭力把頭貼在他的胸前,「今晚那位老先生,還有那位可愛的小姐,答應替我在外國安一個家,讓我清靜安寧地過完這一輩子。我再去找他們,跪下求他們對你也發發這樣的慈悲和善心,讓我們倆離開這個可怕的地方,你我離得遠遠的,過乾淨一些的日子,除了禱告的時候以外,忘掉我們以前過的日子,彼此永不見面。悔過永遠不會太晚,他們對我就是這樣說的——眼下我才知道——可我們需要時間——只要一點點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