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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起眼睛,剛夠看到一個苗條、漂亮的姑娘出現在面前,隨即把目光轉向地上,裝出漫不經心的樣子搖了搖頭,說話了:
「要見到你可真是不容易,小姐。我要是發起火來,走了——很多人都會這樣的——總有一天你會後悔,而且不是平白無故的後悔。」
「我非常抱歉,如果有誰對你失禮的話,」露絲回答,「不要那樣想,告訴我,你為什麼要見我。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對方這種體貼的語調,柔和的聲音,落落大方的態度,絲毫沒有傲慢或者厭惡的口吻,完全出乎南希姑娘的預料,她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噢,小姐,小姐!」她雙手十指交叉,感情衝動地說,「要是你這樣的人多一些,我這樣的就會少幾個了——是這樣的——是這樣的。」
「請坐,」露絲懇切地說,「如果你缺少什麼,或者有什麼不幸,我一定真心誠意幫助你,只要我辦得到——真的。請坐。」
「讓我站着,小姐,」南希邊說邊哭,「你跟我說話別那樣客氣,你還不怎麼瞭解我呢,那——那——那扇門關了沒有?」
「已經關上了,」露絲說著,後退了幾步,好像是萬一需要呼救,別人更便于接應似的。「怎麼回事?」
「因為,」南希姑娘說道,「我就要把我的命,還有別人的命交到你手裡。我就是把小奧立弗拖回老費金家裡去的那個姑娘,就是他從本頓維爾那所房子裡出來的那個晚上。」
「你?」露絲·梅萊說道。
「是我,小姐。」姑娘回答,「我就是你已經聽說的那個不要臉的東西,跟盜賊一塊鬼混,自從我回憶得起走上倫敦街頭的那一瞬間以來,我就沒過一天好日子,沒聽到一句好話,他們讓我怎麼活我就怎麼活,他們說什麼就是什麼,上帝啊,求求你保佑我。小姐,你只管離我遠一點,我不會在意。我的年齡比你憑眼睛看的要小一些,我早就不把這些當回事了。我走在擁擠的人行道上,連最窮的女人都直往後退。」
「真可怕。」露絲說著,不由自主地從陌生的來客身邊退開了。
「跪下感謝上帝吧,親愛的小姐,」姑娘哭喊着,「你從小就有親人關心你照看你,從來沒有受凍挨餓,沒經歷過胡作非為喝酒閙事的場面,還有——還有比這更壞的事——這些事我在搖籃裡就習慣了。我可以用這個詞,小衚衕和陰溝既然是我的搖籃,將來還會作我的靈床。」
「有我同情你。」露絲已經語不成聲,「你的話把我的心都絞碎了。」
「願上帝保佑你的好心。」姑娘回答,「你要是知道我有時候干的事情,你會同情我的,真的。我好歹溜出來了,那些人要是知道我在這兒,把我偷聽來的話告訴了你,準會殺了我。你認不認識一個叫孟可司的男人?」
「不認識。」露絲說。
「他認識你,」姑娘答道,「還知道你住在這兒,我就是聽他提起這地方纔找到你的。」
「我從來沒聽說過這個名字。」露絲說道。
「那一定是我們那夥人告訴他的,」姑娘繼續說道,「我先前也想到過。前一陣,就是奧立弗因為那次打劫給帶到你們家那天晚上過了沒有多久,我——懷疑這個人——我暗地裡聽到了他同費金之間進行的一次談話。根據我聽到的事,我發現孟可司——就是我向你問起的那個男人,你知道——」
「是的,」露絲說道,「我明白。」
「——孟可司,」姑娘接著說道,「偶然看見奧立弗跟我們那兒的兩個男孩在一起,那是在我們頭一回丟掉他的那一天,他一下子就認出來了,他自己正在等的就是那個孩子,可我弄不清是怎麼回事。他和費金談成了一筆買賣,一旦把奧立弗給弄回來了,費金可以拿到一筆錢,要是把他培養成了一個賊,往後還可以拿到更多的錢,那個孟可司有他自己的目的,需要這麼做。」
「什麼目的?」露絲問。
「我正在偷聽,指望着把事情搞清楚,可他一眼看見我在牆上的影子,」姑娘說道,「除了我,能及時逃走,不被他們發現的人可不多。但我躲過了,昨天晚上我又看見他了。」
「當時發生了什麼事?」
「我這就告訴你,小姐。他昨天晚上又來了。他們照老樣上樓去了,我把自己裹了個嚴嚴實實,免得影子把我給暴露了,又到門口去偷聽。我聽到孟可司一開頭就說:『就這樣,僅有的幾樣能夠確定那孩子身份的證據掉到河底去了,從他母親那兒把東西弄到手的那個老妖婆正在棺材裡腐爛哩。』他們笑起來了,說他這一手幹得漂亮。孟可司呢,一提起那個孩子,就變得非常野蠻,說他眼下算是把那個小鬼的錢太太平平弄到手了,不過他寧願用別的辦法拿到這筆錢。因為,如果能把他送進倫敦的每一個監獄去泡一泡,等費金在奧立弗身上結結實實發一筆財,之後再輕而易舉讓他犯下某一種死罪,弄到絞刑架上掛起來,把他父親在遺囑中誇下的海口捅個稀巴爛,那才帶勁呢。」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露絲越聽越糊塗。
「完全是事實,小姐,儘管是出自我的日中,」姑娘回答,「——當時,他一個勁地罵,我聽上去挺平常的,你肯定沒有聽到過,他說,一方面要取那孩子的命,另一方面他自己又不必冒上絞刑架的危險,他才能消心頭之恨。可是因為做不到,他必須盯住奧立弗生活中的每一個轉折關頭,只要利用一下那孩子的身世和經歷,還有機會收拾他。『說簡單點,費金,』他說,『你雖然是猶太人,可還從來沒有佈置過像我替我的小兄弟奧立弗設下的這種圈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