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位小朋友,親愛的。」費金回答。
「那他還算運氣不錯,」小伙子意味深長地望瞭望費金,說道。「別管我是哪兒來的,小傢伙。要不了多久你也會找上門去的,我拿五先令打賭。」
這句俏皮話引得兩個少年笑了起來,他們就同一個話題開了幾句玩笑,又與費金低聲說了幾句,便出去了。
不速之客跟費金到一旁交談了幾句,兩人把椅子扯到壁爐前,費金招呼奧立弗坐到他的身邊,將談話引入了最能激發聽眾興趣的話題,比方說,幹這一行的巨大優勢啦,機靈鬼的精明幹練啦,查理·貝茲的親切可愛啦,以及老猶太自己的豪爽大方什麼的。最後,這些題目出現了完全枯竭的跡象,基特寧先生的情況也一樣,因為只要在感化院獃上一兩個禮拜就再也打不起精神來。蓓特小姐知趣地退了出去,讓大家各自休息。
從這天起,奧立弗很少單獨留下,但卻几乎時時刻刻都與那兩個少年獃在一起,他倆每天都要跟費金一起做以前那種遊戲,究竟是為他們自己有長進還是為奧立弗好,只有費金先生最清楚。其餘時間,老頭兒給他們講了一些他年輕時打劫的故事,其中穿插了許多滑稽奇妙的情節,連奧立弗也忍不住開懷大笑,這表明他被逗樂了,儘管他天良未泯。
簡而言之,詭計多端的老猶太已經使這孩子落入圈套,他用孤獨與憂鬱去熏陶奧立弗的心,讓他感到在這樣一個陰森淒涼的地方,與隨便什麼人為伍都比獨自沉浸在憂愁苦惱中好受一些,他現在正將毒汁緩慢地注入奧立弗的靈魂,企圖將那顆心變黑,永遠改變它的顏色。
第十九章
一個值得留意的計劃在本章討論定板。
這是一個寒冷潮濕,朔風怒號的夜晚。費金穿上外套,將自己枯瘦的軀幹緊緊地裹了起來。他把衣領翻上去蓋住耳朵,將下半個臉藏得嚴嚴實實,走出老巢。他鎖好大門,掛上鏈子,又在階梯上停下來。他聽了聽,幾個少年把一切都弄好了,他們退回去的腳步聲也聽不見了,這才儘力快步順着街道溜掉了。
奧立弗轉移以後住進的這所房子位於懷特教堂附近。費金在街角停住,疑慮重重地四下里看了看,然後穿過大路,往斯皮達菲方向奔去。
石子路面上積了厚厚的一層爛泥,黑沉沉的霧氣籠罩着街道,雨點忽忽悠悠地飄落下來,什麼東西摸上去都是冷冰冰、粘乎乎的。這種夜晚似乎只適合于老猶太之類的人外出。他無聲無息地向前滑去,在牆壁、門洞的掩護下溜過。這個猙獰可怕的老頭看上去像一隻令人噁心的蜥蜴觀的綜合”,對列寧哲學階段評價不足等),
30年代受到蘇聯,從往來出沒的泥濘和暗處爬出來,趁着夜色四出蠕行,想找到一點肥美的臭魚腐肉吃吃。
他不停地走,穿過一條條境蜒曲折的小路,來到貝絲勒爾草地,又突然向左一轉,很快就走進一座由齷齪的小街陋巷組成的迷宮,這種迷宮在那個閉塞的人口稠密區比比皆是。
老猶太顯然對這一帶十分熟悉,絶不會因沉沉黑夜或者複雜的道路而迷失方向。他快步穿過好幾條大街小巷,最後拐進一條街,這裡唯一的亮光來自街道盡頭的一盞孤燈。老猶太走到當街一所房子跟前,敲了敲門,同開門的人嘀咕幾句,便上樓去了。
他剛一碰門把手,一隻狗便立刻咆哮起來,一個男人的聲音問是誰來了。
「是我啊,比爾,就我一個,親愛的。」費金一邊說,一邊朝屋裡望。
「滾進來吧,」賽克斯說道,「躺下,你這蠢貨。老鬼穿了件大衣,你就不認識啦?」
看得出,那只狗先前多少是受了費金先生一身打扮的矇騙,因為費金剛把外套脫下來,扔到椅背上,狗就退回角落裡去了,剛纔它就是從那兒竄出來的,一邊走還一邊搖尾巴,以此表示自己十分滿意,這也是它的本性嘛。
「不賴。」賽克斯說。
「不賴,我親愛的,」老猶太答道,「啊,南希。」
後一句招呼的口氣有些尷尬,表明他拿不準對方會不會答理,自從南希偏袒奧立弗的事發生以後,費金先生和他的這位女弟子還沒見過面。如果他在這個問題上存有一點疑慮的話,也立刻被年輕女子的舉動抹去了。她沒有多說什麼,抬起擱在壁爐擋板上的腳,把自己坐的椅子往後扯了扯,吩咐費金把椅子湊到壁爐邊上,這確實是一個寒冷的夜晚。
「真冷啊,我親愛的南希,」費金伸出瘦骨嶙峋的雙手在火上烘烤着。「好像把人都扎穿了。」老頭兒說著,揉揉自己的腰。
「要扎進你的心,非得使錐子才行,」賽克斯先生說,「南希,給他點喝的。真是活見鬼,快一些。瞧他那副乾巴巴的老骨頭,抖得那樣,也真叫人噁心,跟剛從墳墓裡爬起來的惡鬼沒什麼兩樣。」
南希敏捷地從食櫥裡拿出一個瓶子,裏邊還有好些這類瓶子,從五花八門的外表來看,盛的全是各種飲料。賽克斯倒了一杯白蘭地,要老猶太乾了它。
「足夠了,夠了,比爾,多謝了。」費金把酒杯舉到嘴邊碰了碰,便放下了。
「幹嗎。怕我們搶了你的頭彩,是嗎?」賽克斯用眼睛死死盯住老猶太,問道。「唔。」
賽克斯先生發出一聲沙啞的嘲笑,抓起酒杯,把裏邊的酒潑進爐灰裡,又替自己滿滿地斟了一杯,作為見面禮,端起來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