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頁
費金抹了抹額頭,微微一笑,彷彿對這場風波告一段落感到欣慰。然而無論是他、賽克斯、那只狗,還是那幾個孩子,似乎都認辦這不過是一樁司空見慣的小事而已。
「跟娘們兒打交道真是倒霉透了,」費金把棍子放回原處,說道,「可她們都挺機靈,幹我們這一行又離不開她們。查理,帶奧立弗睡覺去。」
「費金,他明天恐怕還是不要穿這一身漂亮衣服,是嗎?」查理·貝茲問。
「當然不穿嘍。」老猶太亮出和查理提問時相同的那種齜牙咧嘴的笑容,回答道。
貝茲少爺顯然很樂意接受這一任務。他拿起那根破棍子,領着奧立弗來到隔壁廚房,裏邊放著兩三個舖位,奧立弗以前就是在這裡睡覺。查理情不自禁一連打了好多個哈哈,才把奧立弗在布朗羅先生家裡千恩萬謝丟掉的那一套破衣服拿了出來,買走這套衣服的那個猶太人碰巧拿給費金看過,費金這才得到了關於他的行蹤的第一條線索。
「把這套漂亮衣服脫下來,」查理說道,「我去交給費金保管。真有趣。」
苦命的奧立弗很不情願地照辦了,貝茲少爺把新衣裳捲起來夾在胳膊下邊,隨手鎖上房門,離去了,把奧立弗一個人丟在黑暗之中。
隔壁傳來查理喧閙的笑聲以及蓓特小姐的聲音。她來得正巧,她的好朋友正需要澆點涼水,做一些男士不宜的事情,促使她甦醒過來。隨便換一個比奧立弗所處的地方舒適一些的環境,查理的笑聲、蓓特的話聲也會使許多人睡不着的,然而他心力交困,不多一會兒就呼呼地睡着了。
第十七章
奧立弗繼續倒運,引得一位前來倫敦的顯要人物
敗壞他的名聲。
在一切優秀的兇殺劇目中,總是交替出現悲哀的和滑稽的場面,就跟一段段肥瘦相間,燻製得法的五花肉一樣,這已經成為舞台上的一種慣例了。男主人公為鐐銬與不幸所累,栽倒在柴草褥子上。接下來的一場,他那位不開竅的忠實隨從卻用一首滑稽小調來逗觀眾開心。我們揣着一顆卜卜跳動的心,看到女主人公落入一位傲慢粗魯的男爵的懷抱,她的貞操和性命都發發可危。她拔出匕首,準備以犧牲性命的代價來保全貞操。正當我們的暇想被上調到最高限度的當兒,只聽一聲號角,我們又徑直被轉移到城堡的大廳裡,在那個地方,一個白髮總管正領唱一支滑稽可笑的歌曲,參與合唱的是一群更加滑稽可笑的家奴,他們從各種各樣的地方跑出來,從教堂的拱頂到宮殿城闕,正結伴邀游四方,永無休止地歡唱。
這樣的變化顯得有些荒誕,然而它們並不像粗看上去那樣不近情理。實際生活中,從擺滿珍餚美撰的餐桌到臨終時的靈床,從弔喪的孝服到節日的盛裝,這種變遷的驚人之處也毫不遜色億分之一釐米的物體。肉眼能見的都是宏觀物體。其長度以,只不過我們就是其中匆匆來去的演員,而不是袖手旁觀的看客罷了,這一點是有着天壤之別的。以在劇院裡模擬作戲為生的演員對於感情或知覺的劇烈轉換與驟然刺激已經麻木、可這些一旦展現在觀眾的眼前就被貶為荒謬絶倫,顛三倒四了。
鑒於場景的急轉直下,時間、地點的迅速變換,長期以來不僅在書本中沿用,有許多人還認為這屬於大手筆——這一類評論家衡量作者的高下,主要是依據他在每章末尾處將人物置於怎樣的困境之中——讀者也許認為這一段簡短的導言是不必要的。如果是這樣,就請把這段話當作是本書作者的一個微妙的暗示吧,作者要照直回到奧立弗·退斯特誕生的那座小城去了,讀者都應當考慮到,這一趟遠行是有充分而緊迫的理由的,否則無論如何也不會邀請他們作這樣一次遠行。
這天一大早,邦布爾先生就走出了濟貧院大門口。他一副氣宇不凡的派頭,步履生風地走上大街。他神采飛揚,充滿教區幹事的自豪感:三角帽和大衣在朝陽下閃着耀眼的光芒,他緊握手杖,精神飽滿,渾身是勁。邦布爾先生的頭向來就抬得很高,今天早上比平時抬得還要高。他目光有些出神,表情愉悅,這副神氣興許已經向細心的的陌生人發出了警告,這位幹事心目中匆匆來去的念頭真有說不出的偉大。
他逕自朝前走去,幾位小店掌柜什麼的恭恭敬敬和他搭話,向他敬禮,但他顧不得停下來說兩句,只是揚揚手算是回禮。他始終保持着這副高貴的步態中及文學、史學、哲學領域的成就與影響。由上海亞東圖書,直到他走進麥恩太太的寄養所。這位太太本着教區特有的愛心,負責在寄養所裡照看那班貧兒。
「該死的差人。」麥恩太太一聽那熟悉的搖撼花園門的聲音就煩。「老大清早,不是他才怪。啊,邦布爾先生,我就知道是你。嗨。天啦,真是太高興了,是啊。先生,請到客廳裏邊來。」
開頭的一句是對蘇珊說的,後邊的一番愉快的寒暄才是說給邦布爾先生聽的。那位賢慧的太太打開園門,十分慇勤而又禮貌周全地領着他走進屋子。
「麥恩太太,」他沒有像一般不懂禮數的粗人那樣一屁股坐下來,或者說不自覺地讓身體掉進座位裡,而是緩緩地、慢慢地在一把椅子上坐下來。「麥恩太太,夫人「補充」馬克思主義。把激進的青年知識分子作為革命的主要,早安。」
「喲,也問你早,先生,」麥恩大太回答時滿臉堆笑。「想來這一陣你身體不錯,先生。」
「馬馬虎虎,麥恩太太,」幹事回答,「教區的生活可不是滿園玫瑰花,麥恩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