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敢咬我,你還敢咬我?」賽克斯說著,一手操起火鉗,另一隻手從衣袋裏掏出一把大折刀,不慌不忙地打開。「過來啊,你這天生的魔鬼。上這邊來。你聾了嗎?」
狗無疑聽見了,因為賽克斯先生說話時用的是極其刺耳的調門中最最刺耳的一個音階,然而它顯然對於脖子上挨一刀抱有一種說不出的厭惡,所以依舊獃在原來的地方,叫得比先前更凶了,與此同時亮出牙齒,咬住火鉗的一端,像一頭不曾馴化的野獸似的又咬又啃。
這種抵抗反而使賽克斯先生更加怒不可遏,他雙膝跪下,開始對這頭畜生發動極其兇猛的進攻。狗從右邊跳到左邊,又從左邊跳到右邊,上下撲騰老子又稱《道德經》、《老子五千文》。道家學派主要著作。,咆哮着,吠叫着。那漢子一邊又戳又捅,一邊賭咒發誓。這場較量正進行到對於雙方都萬分緊急的當兒,門忽然打開了,狗立刻丟下手持火鉗和折刀的比爾·賽克斯,奪路逃了出去。
常言說一個巴掌不響,吵架總得雙方。賽克斯先生一見狗不肯奉陪,失望之下,立刻把狗在這場爭執中的角色交給了剛來的人。
「老鬼,你攙和到我和我的狗中間來幹嗎?」賽克斯凶神惡煞地說。
「我不知道啊,親愛的,我一點兒不知道。」費金低聲下氣地回答——來人原來正是老猶太。
「不知道,做賊心虛!」賽克斯怒吼道,「沒聽見嚷嚷嗎?」
「比爾,一點聲音也沒有,我又不是死人。」猶太人回答。
「喔,是的。你沒聽見什麼,你沒聽見,」賽克斯發出一聲惡狠狠的冷笑,應聲說道,「偷偷摸摸地跑來跑去,就不會有人知道你是怎麼出去進來的了。費金啊,半分鐘以前,你要是那只狗就好了。」
「為什麼?」費金強打起一副笑臉問。
「因為政府雖說記掛你這號人的小命,你膽子連野狗的一半都趕不上,可它才不管人家高興怎麼樣殺掉一隻狗呢,」賽克斯一邊回答,一邊意味深長地合上摺刀。「就這麼回事。」
費金搓握手,在桌邊坐了下來,聽了朋友的這一番打趣,他假裝樂呵呵地笑了笑。可是,他心裡顯然正煩着呢。
「一邊笑去,」賽克斯說著,把火鉗放回原處,帶著露骨的蔑視掃了他一眼。「一邊笑去。輪不到你來笑話我,除非是喝了夜酒以後。我勝你一頭,費金,我他媽會一直這樣。聽著,我完了你也完了,所以你給我當心點。」
「好,好,我親愛的,」猶太人說道,「我全懂,我們——我們——彼此都有好處,比爾——彼此都有好處。」
「哼,」賽克斯似乎覺得老猶太得到的好處遠比自己多,「得啦,你有什麼要說的?」
「保險着呢,都用坩鍋熬過了。」費金答道,「你的一份我帶來了,比你應得的多了許多,我親愛的,不過我知道,下次你不會虧待我,再說——」
「少來那一套,」那強盜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話,「在什麼地方?拿來。」
「行,行,比爾,彆著急,彆著急,」費金像哄孩子似地回答,「這兒呢。分文不少。」說著,他從懷裡掏出一張舊的棉手帕,解開角上的一個大結,取出一個棕色小紙包。賽克斯劈手奪過紙包,忙不迭地打開來,一五一十地數着裏邊的金鎊。
「就這些,是嗎?」賽克斯問。
「全在這兒了。」費金回答。
「一路上你沒有打開這個包,私吞一兩個?」賽克斯滿懷狐疑地問道,「別裝出一副受委屈的樣子,這事你幹過多次了,拉一下鈴。」
說得明白一點,這些話下達了拉鈴的命令。鈴聲喚來了另一個猶太人,比費金年輕一些,但面目一樣可憎。
比爾·賽克斯指了指空酒壺,猶太人立刻領會了這一暗示,又退出去盛酒去了,退出去之前,他與費金交換了一道異樣的眼色,費金抬了抬眼睛,好像正等着對方的眼色似的,搖搖頭作了回答,動作幅度極小,即使是一個細心旁觀的第三者也几乎察覺不到。賽克斯一點也沒發覺,那功夫他正彎腰繫上被狗扯開的靴帶。假如他注意到了的話,很可能會把兩人之間一閃而過的暗號當作一個不祥之兆。
「這兒有人嗎,巴尼?」費金問,目光依舊沒有從地上抬起來,因為賽克斯已經抬起頭來。
「一個人也沒有。」巴尼回答,他的話不管是不是發自內心,一概是打鼻子裡出來。
「沒有一個人?」費金的嗓門裡透出驚奇的意思來,也許是打算暗示巴尼,他不妨講真話。
「除了達基小姐,沒別的人。」巴尼答道。
「南希!’賽克斯嚷了起來,“在哪兒呢?我真服了她了,這姑娘是天才,我要是說瞎話,讓我成瞎子。」
「她在柜上點了一碟煮牛肉。」巴尼回答。
「她上這兒來,」賽克斯斟上一杯酒,說道,「叫她來。」
巴尼怯生生地看了一眼費金,像是在徵得他的許可,見老猶太默默地坐著,眼睛都沒抬一下,便退了出去,不多一會又領着南希進來了,這姑娘還戴着軟帽,圍着圍裙,手拿籃子和大門鑰匙,全副行頭一樣不少。
“你找到線索了,是不是,南希?’賽克斯一邊問,一邊把酒杯遞過去。
「是的,找到了,比爾,」南希把杯裡的酒一飲而盡,答道,「真把我累得夠嗆。那毛孩子病了,床都下不了——」
「噢,南希,親愛的。」費金說著,頭抬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