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一條潔白的圍裙繫到了她的長大衣外邊,一頂軟帽遮住了滿頭的捲髮紙,這兩樣東西都是從費金的取用不盡的存貨中拿出來的——南希小姐準備出門辦事了。
「等一下,我親愛的,」費金一邊說,一邊拿出一隻蓋着的小籃子。「用一隻手拎住這個,看上去更像規矩人,我親愛的。」
「費金,給她一把大門鑰匙,掛在另外一隻手上,」賽克斯說,「看上去才體面,像那麼回事。」
「對,對,親愛的,是那麼回事,」費金將一把臨街大門的大鑰匙掛在姑娘右手食指上。「得,好極了。真是好極了,我親愛的。」費金搓着手說。
「喔,我的弟弟啊。我可憐的、可親的、可愛的、天真的小弟啊。」南希放聲大哭,一邊痛不欲生地將那只籃子和大門鑰匙絞來絞去。「不知道他到底怎麼樣了。他們把他帶到哪兒去了?啊,可憐可憐吧,先生們,告訴我吧,這可愛的孩子到底怎麼了,求求你們,先生,行行好,先生。」
南希小姐說了這一段聲調極其哀痛,令人心碎欲裂的台詞,在場的幾位聽得樂不可支,她停下來,向夥伴們眨了眨眼,微笑着面面俱到地點點頭,走了出去。
「啊。真是個伶俐的丫頭,諸位好人兒。」老猶太說著,朝一班年輕朋友轉過身來,一本正經地搖了搖頭,像是在用這無聲的勸告,要他們向剛剛看到的那個光輝榜樣學着點兒似的。
「說得上是娘們中的大角色了,」賽克斯先生斟滿自己的酒杯,大拳頭往桌上一捶,說道,「這一杯祝她健康,但願她們個個都像她。」
正當諸如此類的讚頌言詞紛紛加到才藝出眾的南希頭上的時候,這位小姐正全速趕往警察局,儘管孤身一人穿過大街,什麼保護也沒有,她不免顯出了一點固有的膽怯,但仍然過了不多久就太太平平地到了。
她從警察局後邊那條路走了進去,用鑰匙在一堵牢門上輕輕敲了敲,諦聽著。裏邊沒有響動。她咳了兩聲,又聽了聽。她依然沒見有回音,便開口說道。
「諾利在嗎,喂?」南希小聲地說,話音十分柔和。「諾利在不在?」
這間屋子裡關着一個倒霉的犯人,連鞋也沒穿,他是因為吹長笛被關起來的,擾亂社會治安的指控業已查證清楚,范昂先生做了極其適當的判決:交感化院關一個月。范昂先生十分中肯而又風趣地指出,既然他力氣多得沒地方使,消磨在踏車上總比用在一種樂器上來得更衛生一些。這名犯人沒有回答,還在一門心思地痛惜失去了笛子,那東西已經叫郡裡充公了。於是南希來到下一間牢房,敲了敲門。
「唉。」一個有氣無力的聲音叫道。
「這兒關着一個小男孩嗎?」南希的話音裡帶上了作為開場白的硬咽。
「沒有,」那聲音答道,「沒那事。」
這是一個六十五歲的流浪者,他進監獄是因為不吹笛子,換句話說,是因為不幹活餬口,沿街乞討被抓了進來。再下一間關的是另一個男人,罪名是無照兜銷鐵鍋,他為求生計,竟目無印花稅稅務局,那還有個不進監獄的?
可是,這些囚犯聽見叫奧立弗沒有一個應聲,也壓根沒有聽說過他。南希徑直找到那位穿條紋背心的憨厚警官,以最最淒苦的悲嘆哀泣,請求他歸還自己的小弟弟,大門鑰匙和那只小籃子的作用立竿見影,使她顯得更為楚楚動人。
「我沒有抓他啊,親愛的。」老人說道。
「那他在哪兒呢?」南希心煩意亂地哭喊着說。
「嗨,那位紳士把他帶走了。」警察回答。
「什麼紳士?啊,謝天謝地。什麼紳士?」南希嚷了起來。
在答覆這一番東扯西拉的詢問時,老人告訴這位裝得活靈活現的姐姐,奧立弗在警察局裡得了病,對證結果證明,偷東西的是另一個小孩,不是在押的一個,那位起訴人見他不省人事,就把他帶到自己的住所去了,至于具體地點,這名警察只知道是在本頓維爾附近一個什麼地方,他聽見有人在叫馬車的當兒提到過這個地名。
苦惱的姑娘懷着滿腹疑竇,蹣跚着朝大門走去,一出門,躊躇不定的步履頓時變為矯健輕捷的小跑,她煞費苦心地揀了一條最最迂迴曲折的途徑,回到費金的住所。
比爾·賽克斯一聽到這次探險的報告,立刻忙不迭地叫醒那只白狗,戴上帽子,連在禮節上向同伴道聲早安都顧不上,便匆匆離去。
「非得弄清楚他在哪兒不可,寶貝兒,一定要把他找到,」費金激動不己地說,「查理,你什麼事也別做了,各處逛逛去,聽到他的消息趕緊帶回來。南希,親愛的,我一定要找到他。我相信你,親愛的——在所有的事情上都信任你和機靈鬼。等等,等等,」老猶太補充說,他一隻手哆嗦着,拉開抽屜。「寶貝兒,拿點錢去,今兒晚上鋪子得關一關,你們知道上哪兒找我。一分鐘也別多待,趕緊走,寶貝兒。」
他一邊說,一邊把他們推出房間,隨後小心翼翼地在門上加了雙鎖,插上門閂,從暗處取出那一個在奧立弗面前不慎暴露過的匣子,手忙腳亂地把金錶和珠寶往衣服裡塞。
門上有人重重地敲了一下,忙亂中他給嚇了一跳。「誰呀?」他厲聲叫道。
「是我。」透過鎖眼傳來機靈鬼的聲音。
「又怎麼啦?」費金不耐煩地嚷了起來。
「南希說,找到他是不是帶到另一個窩去?」機靈鬼問道。
「不錯,」費金回答,「不管她在哪兒找到他都成。一定要找到他,把他找出來,就這麼回事,往後咋辦我心裡有數,別怕。」
這孩子低聲答應一句「知道了」,便匆匆下樓追趕同伴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