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
1日,他在給阿蒙達的信中寫道:我是多麼希望常跟你在一起。因為你的貝多芬是在不快樂地生活着,終日與大自然的造物者爭吵不休,尤其該詛咒的是它加在我身上的不幸。它可以折斷和毀滅一朵最美麗的花朵。你知道,我最可貴的財富——我的聽覺,現在已受到極大的損害。
當你和我在一起的時候,我已患上嚴重的炎症,但我仍舊保持沉默;現在,病情日甚一日的嚴重,它能否醫治已經成了一個問題,聽說這個病與我的內臟有關,我若能恢復健康,那麼,這病也就會消失的。我當然十二分地希望重新恢復我的聽覺,但我又常常懷疑這病實質上是不能治好的……呵,假使我能夠恢復我的聽覺,那我將會多麼快樂啊!我要告訴你的是我也許將不得不與音樂事業絶緣,我生命中最燦爛的一頁將隨之消逝。我再也顧不到自己的天才和力量了,我一定得忍受慘痛的遭遇,儘管我已排除了不少的障礙,但這並不夠。是的,阿蒙達,如果在
6個月之內,我的疾病不能治癒的話,那我就會到你那裡去。
你一定得放棄一切和我在一起。你一定是我的良伴,我知道幸福不會丟棄我,我還可以做些什麼呢?自從你離開之後,我寫了各式各樣的音樂作品,除了歌劇和宗教音樂之外。你不能拒絶我,應幫助你的朋友分擔一部分痛苦。我接到了你寫的所有信件,雖然我給你的回信甚少,但我經常地將你放在我的心上,永久地。
我懇求你保守這個秘密——關於我耳聾的事情,不論是誰,請不要告訴他!
再會,我親愛而忠誠的朋友,若你要我為你做些什麼,請告訴我。
你誠懇而忠實的朋友路德維希·范·貝多芬貝多芬既有強烈的自立精神,又有無望的意念,這是很奇怪的。誰同他親近,誰就得同他住在一起,站在他的旁邊,去代替周圍的人物。
他只需要單純的友情。
幼年的生活湧到了他的回憶之中。貝多芬對韋格勒寫道:「我真實的、完美而勇敢的朋友,請不要相信我已忘記了我所親近的朋友。不會的,總有一天我會和你在一起。我的故鄉,當我第一次看到了光明我就覺得其可愛。
我將在生命中最愉快的一天與你一起,去欣賞這偉大的萊茵故鄉。這一天的來臨,我將不知怎樣去迎接它。但是我可以向你說:你再看到我的時候,我將成為一個成年的男子了。”他得意地敘述着他在維也納的成功,然後就轉到了他所面臨的悲劇:「魔鬼將我帶上了苦難的道路,我的健康成了問題。
我的意思就是說我的聽覺在一年之中已漸趨惡化了。」他說出了醫生關於他病情的狀況。“我的身體的確是強健的、完好的,只是耳朵中常有嗡嗡之響,日以繼夜;我有時覺得是在度着殘破的生命,足足有兩年了。我避開了社會上的一切集會,因為這種情形不可能去告訴別人——我是聾子。
假若我是干別的職業,那就容易辦了。在我們這個行當中,耳聾是可怕的情形;更為惱人的是因為我的仇敵不在少數,他們將說些什麼?……我常常詛咒我的生存,可能的話,我要向命運挑戰!雖然我的生命不是很長了——若我的情況繼續下去,我將在明年春天到你那裡去,你可以在鄉村中美麗的地方為我租一所房子。過半年,我將變成一個農夫。這也許有助于改變一下我的身體狀況。
放棄職業,多麼破碎的庇護所!恐怕那僅僅是對我而言。」
韋格勒沒有告訴任何一個人,甚至連勞欣·馮·勃朗寧成為他的妻子以後也沒告訴她。
11月
16日,貝多芬又寫信,感謝這位朋友的忠告,並通報了病情:「自從我降臨人世,我就體會到了人生的樂趣。但你很難知道在過去的兩年之中,我的生活是如何孤獨和淒涼。我這變壞的聽覺像一個魔鬼到處追逐着我;我從人類中逃避開來,宛如一個厭世者。」
貝多芬現在學到了如何去接受痛苦的現實,他覺得世界上沒有多少溫情了,連一個願意為他犧牲一切而成為他妻子的女孩也找不到。他以為得不到任何幫助,面對的只是一個孤獨而寂靜的世界。韋格勒請他到自己與勞欣的住所去。貝多芬是怎樣回答的呢?「請不要相信我能與你快樂地相處在一起。
再有什麼事情能使我快樂呢?甚至你的關心亦會帶來痛苦。我時刻都想到你對我所表示的同情,但卻總也不能感到快樂。」
貝多芬再也記不起萊茵平原的一切了,所要應付的是眼前的生活和將來的痛苦。他又說:「哎,假使我能避開這個痛苦,我將擁抱整個世界!我將覺得自己的青春正在開始,並且在猜想著:我不會再碰上困境了吧?從痛苦中,我只能希望得到一半的自由。等我變成了一個完全成熟的人以後,我將再一次地回到你的身邊去,恢復我們之間固有的友誼,你定能看到我非常快樂,不會像在此地一樣鬱鬱寡歡。不!我再也不能忍受了,我要同命運搏鬥。
它不會征服我的。啊!繼續生活下去是多麼美妙啊!值得這樣生活一千次!我覺得不應當生活得如此的平靜。」
真的,他不會,也不曾注意「告退」這個詞。
貝多芬為了治療耳疾,改善聽覺狀況,也作了一些積極的努力。
當梵令醫生答應他「若不能完全治癒,至少要有所改善」都沒能實現的時候,貝多芬又調換了一個醫生舒密特。舒密特叫他住到比較僻靜的地方,聽覺也許能逐步恢復。貝多芬遵照醫生的囑咐于
1802年春季住在海林根城的一所平民住宅中;然後,又轉到維也納城外杜柏林的山谷中住了下來。這是最理想、最適宜的地方:穿過靜謐的森林,就踏上了寬闊的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