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原田點點頭,簡短地回答。
「如果上面說的是事實,我就絕對不能容許他胡作非爲。爲了掩蓋過去的罪惡,竟然殺死好幾個人。不過……」
後藤端酒杯,停止了談話,目光忽然變得渙散了。
「連擁有3,000名人員,有專用鐵道線和飛機場的龐大的731部隊,也沒有留下一張檔案資料,只有12名工作人員被抓而出庭作征。庫拉西島上那個小小的熱帶傳染病研究所,怎能查清呢?我感到絕望。恐怕你父親等4人是最後活著的證人啦。」
「是這樣。」』
「就算我和你的推測是正確的吧,但如果沒有證據,便永遠無法査明島中君的動機。」
「是的。」
「我很同情你被害的父親和妹妹。」後藤把目光從遠處收回來。
「你追查吧,拚命地追査吧。你要為父親、妹妹和女友報仇。如果島中君是幕後的主謀,絕不能讓他在醫學界混下去。只要你需要,我願意為你出庭作證,證明他沒有在大村醫院工作過,而可能是被分配往關東軍。」
後藤所長背棄了他的老友島中教授。他提供的只是一點旁證,但從這點旁證足以看到他彈劾島中的決心。
「謝謝!」
原田深深地點頭致謝。
「在醫生當中……」後藤的語氣恢復了平靜,「許多人對病人的死活不大關心。死了拉倒。這實在沒有辦法。可是你為父親等報仇之後,是會成為一個關心病人死活的醫生的。因為你通過這次追査知道了生命的可貴。」
可惜,原田已經喪失了醫師的資格。這不僅因為他殺死了兇手,而且因為他還要殺死島中和中岡。他已經失去了職業的前途,但並不後悔。他覺得人們本來就沒有什麼前途。
原田和後藤告別。
天色還沒有黑。^
他向火車站走去。
「731部隊……」
他喃喃自語。他知道這個部隊進行活人試驗的殘暴事實。這種殘暴性是任何一個醫生都知道的。負責研究細菌戰的石井五郎是從關西的西海大學畢業的。分配到關東軍防疫供水處工作的醫生有西海大學畢業的,也有其他大學畢業的……
「西海大學?……」
他突然停下來。他想起來了:中岡幹事長也是西海大學醫學院畢業的。
他又邁步前進。
他覺得自己似乎掌握了這個事件的全貌。
島中教授從陸軍大村醫院被選拔到關東軍防疫供水處,因為他對桿菌的研究受到賞識。從這時起,軍方便隱瞞了島中的軍歷,因為他從事的是絕密的研究工作。
日本的細菌武器研究取得很大進展,並且已付諸實用。於是,陸軍在南洋成立研究分所,開始從事對付盟軍的研究工作。因為在不同的氣候,細菌的繁殖和培養方法也不一樣。必須篩選出適合熱帶條件的菌種。
於是,島中和中岡被派往庫拉西島去負責這項研究工作。研究所共有20名技術員和工作人員。研究工作尚在進行,可是盟軍的反攻提前了。研究工作還沒有完成,戰鬥便趨於惡化。軍方只好被迫撤銷研究所。
關東軍防疫供水處擁有3,000人的規模,這一點是無法抹殺的。可是,熱帶傳染病研究所只有20人。可以輕而易舉地殺人滅口,防止機密泄漏出去。恰好當時庫拉西島變成了飢餓之島,4,000多人餓死了,這便成了消滅研究所的絕妙掩護。於是,軍方破壞了研究所,殺死全體人員,只有島中和中岡(或許還有其他軍官)坐海軍2式大型水上飛機逃回了日本。
不料父親等4名士兵竟在殺人滅口前夕逃脫了。
到此為止的情況,原田都弄清了。雖然是想像,但不會有很大出入的。
「駭人聽聞的研究……」
後藤所長這話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究竟是研究什麼呢?」
如果那4人只是一般的逃亡,他們是不會選擇幽靈戶籍的。相反,他們可以告發負責人的殘暴行為,但他們不能這樣做。是不是他們自己也殘殺過別人,直到最後才知道自己可能被軍官們殺死滅口,於是逃跑了呢?
或者,另一種可能性是研究所里的人互相爭奪口糧,引起了一場殘殺。
不,這不可能。
戰爭結束已經30多年,但美國中央情報局還在為庫拉西島問題採取行動。兇殺現場的目擊者野麥涼子只不過說出了父親最後的一句話,便被中央情報局綁架了。如果庫拉西島上研究所里發生的只是單純的互相殘殺,中央情報局是不會感興趣的。
——駭人聽聞的研究。
看來還有什麼秘密被隱藏在黑暗中。正如後藤所長說的,現在已經沒有辦法追查,所有人證和物證部被消滅了。事情已經絕望了嗎?
原田想看透眼前的黑暗。黑暗里有一條大蛇,它的前半段隱沒不見,只有後半段在緩緩蠕動,正要消失。這後半段便是到目前為止原田所調查到的事實和從這些事實推測的結論。
如果讓大蛇完全隱沒在黑暗中,原田所調査到的證據也會付之東流。
原田胸膛里燃起了焦躁的火焰。
5
秋蟲高聲鳴叫,鳴聲焦躁不安。秋蟲不久便要死亡,所以鳴聲聽起來也似悲傷,又似控訴。
不知這是什麼蟲,但它的鳴聲格外高昂。
原田義之蹲在基地裡。但秋蟲對原田不屑一顧,還在一陣髙似一陣地鳴叫。
時間是10月6日晚上10點5分。
調頻收音機里傳來竊聽器收聽到的島中和美都留的談話聲。原田用耳機全神貫注地收聽。
這是他從九州回來后的第3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