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說臨終的人從不流淚。莫扎特已經和死亡打了相當長一個階段的交道了。他深深感到死亡對於萬物來說只是一個持續不斷的過程,他已經學會了順從這種感覺,以至于當最終或正式的死亡來臨時,它已顯得那麼平淡無奇了。
莫扎特則是讓大家堅持把那段寫完的《灑淚經》唱完。這淚水伴着音樂,也許正是莫扎特一生的寫照,莫扎特對此已經習慣了,莫扎特對此已經預設了。
夕陽西下的時候,索菲婭又像往日那樣趕來照顧莫扎特了,已嚇得靈魂出竅的康施坦莎在門口把妹妹接了進來,語無倫次地說道:「太好了,嚇死我了,總算你來了,快看看吧,真急死我了!”索菲婭輕輕地走到了莫扎特的床邊,他的眼睛已經閉上了。索菲婭輕輕地碰了一下莫扎特的手,他微微地睜開了眼睛,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謝謝你,你來了,今晚陪着我,看著我死。」然後,莫扎特痛苦地把臉轉向朋友們說:「今晚你們一定會看到我死在這裡,死亡的味道已經在我的舌尖上了,我在品嚐死亡」,接着,他把臉轉向康施坦莎說:“我早已說過,這《安魂曲》是為我自已寫的。」
然後又對索菲婭說:「我要走了,只有你來陪我親愛的康施坦莎了,如果你不來陪康施坦莎,還會有誰來幫助她呢?」說完,莫扎特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慢慢地閉上了眼睛。康施坦莎流着熱淚,撲到了莫扎特的身上,淚水沾濕了莫扎特的衣襟。
索菲婭看著莫扎特緩慢的呼吸,輕輕地把姐姐拉開了,「讓他休息一會,也許他還會好的。」是的,莫扎特太累了,從
1756年
1月
27日薩爾斯堡冬夜裡那一聲長長的啼哭到今天莫扎特那長長的一聲嘆息,莫扎特已經走過了停辛佇苦的
35年,他曾是父親驕傲的資本,他曾是父親打開歐洲「河蚌」的利刃,父親要他成為一個偉人,不要成為一個庸人。
而莫扎特則由於不願出賣自己的人格,漸漸疏遠了宮廷貴族,最後走向了平民。沒有了宮廷權貴的慷慨施捨,莫扎特天才的火焰再次閃爍,但卻仍然食不裹腹。他剩下的只有對祖國和音樂的熱愛以及一張張向共濟會兄弟借錢的借據。為了能得到
50個金幣,他想努力去完成「另一個世界」交給的任務和珍惜「另一個世界」借給他的時間,然而,莫扎特失敗了,他沒能完成《安魂曲》,卻為自己的人生寫了一部喪曲,直至品嚐到死亡的滋味。
這長長的一聲啼哭到一聲長長的嘆息,其中甜酸苦辣的滋味是無法用言語表達的。
莫扎特太累了,他睡着了。
趁着莫扎特睡着的時候,索菲婭悄悄地離開了。她趕到家裡,要家裡趕快做些準備。她趕到聖·彼得教堂,想請一位牧師。但教堂認為莫扎特對宗教的義務不太認真,甚至連個固定的懺悔牧師都沒請過,因此派不出牧師前往。
好說歹說之後,終於有一位牧師答應可以走一趟。
當索菲婭回到莫扎特身邊時,只見莫扎特又睜開了眼睛,正與居斯邁爾在小聲說著《安魂曲》的創作,但聲音已是那樣地微弱。
康施坦莎忍着病痛,請來了克勞塞特大夫,然而大夫在劇院裡,很晚他才趕到莫扎特的家。醫生看了一眼莫扎特,連最起碼的檢查都沒做,就把居斯邁爾叫到角落裡,說出了人們最不願聽到的話。然後,醫生叫人給莫扎特做頭部冷敷,當那濕漉漉的冬天的冷水敷在莫扎特額角時,莫扎特一陣顫抖,然後就陷入了昏迷的狀態。
夜深了,康施坦莎、索菲婭和居斯邁爾三人還陪在莫扎特的床邊,他們儘管很累,但還抱著一綫希望,等待着莫扎特再起來和他們一起歌唱。
突然,莫扎特大聲尖叫了一下,嘴裡說著什麼,三個人都睜開了朦朧的眼睛,他們異口同聲地問莫扎特想幹什麼,然而莫扎特卻又無聲無息地躺着,他已經完全不省人事了。
3無可彌補的失落已經是深夜
12點鐘了,康施坦莎等三人還守在莫扎特的床邊,他們反覆唸誦着為莫扎特祝福的禱告詞。但是,昏暗的燈光下,莫扎特卻掙扎着想坐起來,然後,他揮舞着雙手,像是在抓什麼東西,他的兩隻灰色大眼睛睜得更大了,但卻沒有一點亮光。床邊的人與他說話,可莫扎特卻根本沒有聽到。
5日凌晨
1點,莫扎特那佝僂的身軀裹着厚厚的棉被,側向了牆邊,已經停止了呼吸。
莫扎特的小屋裡傳出了陣陣淒慘的哭聲,那是三個成人和兩個孩子的哭聲,其中一個孩子的哭聲,還是嬰兒那種喘不過氣來的嚎陶大哭。
莫扎特的去世,使人們感到一種深刻的痛苦,因為人們感到在莫扎特身上具有某種不可言傳、惟他獨有的本質,因為莫扎特的去世,成為了人們一種完全無法彌補的失落。然而,上帝卻妒忌着莫扎特的死,因為上帝也正像莫扎特一樣受着煎熬,但他卻無法解脫。
葬禮在第二天舉行。
隆冬的維也納,寒風凜冽,刺目的眩光從烏雲後面射了出來,斯蒂芬教堂頂上的風標透過陰霾翳翳的空氣只依稀可見。康施坦莎花了
11個弗羅林
26個克魯策,為莫扎特安排了一個一次三等的貧民式葬禮。據說這錢還是一個貴族資助的。人們還記得,當初莫扎特買一隻鷗椋鳥就要花去
34個克魯策,而現在莫扎特的家確實已到了欠債纍纍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