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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言此時氣忿交加,又不便發作,捺住了一腔怒氣,心中想道:「這狗才不懷好意,我如今不唱戲了,他敢拿我怎樣?他如果 無禮,我就與他閙一常」又見奚十一喝乾了酒,又斟了半杯,放在琴言面前,要他喝。琴言一手按住了杯子,對聘才道:「你知道我是從不喝酒的。」奚十一還要強他,只聽得切切促促腳步聲,見潘三同了和尚進來。潘三嚷道:「巧極了,被我闖了好筵席了。」和尚也說道:「原來魏老爺請客,也不虛邀我一聲。」潘三彎着腰,聳着肩,急急的幾步搶上來道:「待我來敬一杯。」便拿過琴言的杯子來道:「這酒涼了,我替喝了罷。」便一口乾了,把杯子在嘴唇上擦了一轉,斟了半杯,雙手遞來,直送到琴言嘴邊。琴言扭轉身來想走,無奈一邊是潘三,一邊是和尚擋住,不得出位,便接了酒杯。潘三尚不放手,要送進口來。琴言怒道:「我真不會喝酒,你放了,我慢慢的喝。」聘才讓潘三坐下,說道:「我真不能,你等他慢慢的喝罷。」潘三隻得放手坐了,聘才與唐和尚拿兩張凳子坐在下面。琴言見潘三將杯子在嘴上擦了一轉,十分惱怒,已知他們一黨,有心欺侮他,若翻轉臉來,猶恐吃虧。
只得苦苦的忍住,拿起杯子來,裝作失手,「當」的一聲砸得粉碎,衣服上也濺了幾點酒,把絹子拭了,對聘才道:「我冒失了。」聘才也知道他的心思,便道:「這有何妨!」
又叫換個杯子來,琴言道:「不必,不必,就拿來我也不喝。」
奚十一道:「那不能,也不多勸你,一人勸你三杯。」潘三滿擬這杯酒,他若喝了,琴言便親了他的□嘴一樣,偏又砸了,甚是掃興。還想重來敬他,被聘才攔祝唐和尚不知好歹,斟了半杯道:「阿彌陀佛,華公府是小寺的大施主,老太太裝過三世佛的金身,少奶奶塑過送子觀音像,舍了三年的燈油。如今他府裡爺們光降,我出家人無以為敬,借花獻佛,小琴爺請喝這鐘。」捧了杯子,打了個稽首,口中念道:「南無大慈大悲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惹得他們大笑。琴言見了,又好氣, 又好笑,面色倒平和了一分,便道:「我真不能喝,你不用強我。」唐和尚陪着笑道:「我的琴爺爺,我方纔唸過佛,這杯酒就有佛在裡頭。你喝了前門增百福,後戶納千祥,願你大發財,日進一條金。」眾人聽了大笑,琴言只是不肯喝。和尚又把自己的臉抹了一抹,除下了氈帽,道:「小琴爺,你瞧瞧我和尚,難道不是個人臉,真是個鷄巴腦袋嗎?」琴言見這怪樣,實在發笑,也忍不住笑了一笑。和尚道:“好了,好了,天開眼了。
到底我這個鷄巴,比人的腦袋還強呢。”琴言聽了又變了顏色。
和尚道:「我的祖爺爺,你不喝這一鐘,我和尚就沒有臉,明日只好還俗了。」便將酒杯頂在光頭上,雙膝跪下,兩手靠在琴言膝上,口中不住的唸佛,不肯起來,笑得眾人捧腹。琴言被他纏得無法,只得說道:「請起,請起,我喝一口,下不為例。」便在光頭上拿了杯子,喝了一口。想一想,恐人喝他的剩酒,索性幹了。立起身來想走,奚十一推住了,和尚抱了他的腿,跪着在他膝上碰頭。琴言只得坐下,真急了,便厲聲正色的說道:「今日請教各位,待要怎樣?」聘才連忙說道:「不喝酒了,倒是大家談談罷。」拉了和尚起來。琴言道:「我有事不能再會了。」又要走,奚十一攔住不放,說道:「不喝酒就是了,坐一會,忙什麼?」聘才只得說道:「快拿飯來吃了,我們還有事呢。」琴言又只得坐下,萬分氣惱,勉強忍祝奚十一暗忖道:「這孩子真古怪,鬥不上筍來。若不是他,我早已一頓臭罵,還要硬頑他一回。不過我憐惜他,他倒這般倔強,實屬可恨。」又轉念道:“向來說他驕傲,果真不錯。
我若施威,又礙着華府裡。況他已不唱戲了,原不該叫他陪酒。
且把東西賞他,或者他受了賞,回心轉意也未可定。”潘三想道:「這孩子比蘇蕙芳更強,可惜我沒有帶結票子來賞他,或他得了錢就巴結我,也未可知。」奚十一道:「我有樣東西送 你,你可不要嫌輕。」便從懷裡掏出個錦匣子,揭開了蓋,是一對透水全綠的翡翠鐲子,光華射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