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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了他師傅的事,然後問起他新年光景。琴言略將近事說了幾句。寶珠道:「你既回來,告了幾天假?」琴言道:「早上是林珊枝來告訴的,我也沒有見着公子,說辦完喪事就回去,也沒有限定幾天。」素蘭道:「總得告一個月的假,等出了殯才可進去,不然也對不住你師娘。」琴言道:「可不是。」蕙芳道:「索性告假告個長假,不去也罷了。究竟你也不是賣與他們的。」寶珠道:「在那裡好倒算好,就是拘束些。且同事中沒有一個知心的人,未免孤另些。」蕙芳道:「當日林珊枝也算不得什麼,此刻見了我們,那一種大模大樣。他就忘了從前 同班子唱戲,他還唱亂彈時候,多油腔滑調,哄那些不會聽戲的人,發了些邪財。一進了華府,就像做了官,有些看不起同輩的人。偶然與我們說兩句話,又像個老前輩的光景。其實他與我同歲,也沒有大些什麼。」琴言道:「他也是這裡的徒弟,今日說得好笑,對我說道:『你的師傅死了。』難道你出了師,就算不得師傅麼?」寶珠道:「他如今要我們叫他為三爺,若叫他三哥,他就愛理不理的。他也只好在那八齡面前裝聲勢,充老手。你不記得從前王靜芳在燕□堂要打他麼?如今見了靜芳,還不瞅不睬的,記着前恨呢。」琴言道:「華公子的情性,雖算不得十分古怪,然有時卻也捉摸不定。偏是他上去,怎麼說怎麼好,沒有碰過釘子,這也是各人緣分了。真是隨機應變,總沒有一句答不上來,也算難為他。」素蘭道:「我聽得說,他們府裡,沒有一個不巴結他,就是三代老家人,也要在他面前周旋周旋。那魏聘才是叫他三兄弟、老三、三太爺這些稱呼。」
琴言道:「魏聘才搬了出去了,不知可在庾香處?」蕙芳道:「魏聘才麼,如今倒更闊了。就在宏濟寺住,同了奚十一、潘三、楊八一班混賬人天天的閙,是什麼剃頭的,又是什麼大和尚、小和尚,開賭宿娼,閙得不像。張仲雨也不與他往來了。」
琴言問起子玉來,寶珠道:「前日我們在怡園敘了一日。」便將前日怎樣喝酒,怎樣行令,次賢新制的酒壺、杯子都說了,琴言着實羡慕。又說那首詩,度香也刻了,庾香見了怎樣思念感傷的神色,一一說給琴言,琴言聽了也就感傷起來。蕙芳道:「你既回來,少不得我們要快聚幾天,不知明日可以不可以?」
寶珠道:「明日他也無事。」琴言道:「師傅新死,於理有礙,須消停數日才可。」素蘭道:“若消停數日,你就要進城了。
況大家敘敘,清談消遣,也沒有什麼妨礙。你又不是孝子,怕什麼?”寶珠道:「我去問度香,明日、後日皆可。」三人坐 了好些時候,要走了,琴言拉住了不肯放,眾人不忍相離,只得坐下。後又來了王桂保、李鬰林、金漱芳,大家直等了送殮,拜了,然後才散。琴言穿了孝袍,似乎明日不好出門,只得約定三日後再敘。又叫伍麻子到華府求珊枝轉為告假一月,俟出殯後方得進城。華公子準了,又拿了一個衣箱回來,琴言方纔放心。
到了接三那日,有些人來,便請了金三、葉茂林來張羅,同班的腳色之外,還有各班的並左右街鄰,和館子掌柜的,擠滿了一屋,看燒了紙才散。琴言也乏極了,回房就睡了。
到了明早,寶珠着人送了信來,道:「本定今日,因度香有事,遂改明日辰刻在怡園敘集。」琴言應了,梳洗畢,獨坐凝思:「今日空閒無事,不如去看看庾香罷。」因想去年梅夫人待的光景,去諒也無妨。主意定了,換了一身素服,吩咐套了車,一面告訴師娘去謝謝同班的人。到了外間,忽然又轉念道:「如今已隔了半年了,況從前是聘才領我去的,不要進門房裡回話。如今我獨自去,就算太太待我好,叫我進去,那門房裡我總要去求他,適或碰起釘子來,他倒不許我進去呢?況且他家的人除了雲兒之外,一個都不認識。」思前想後,不得主意,獃獃的站祝那小使進來說:「車已套了,到什麼地方去?」琴言不語,又想了一回道:「不如去找聘才,仍同了他去,省費許多說話。他出來了,我去看看他,他也感情的。」
遂對小使道:「我先到宏濟寺看魏師爺。」即出門上了車,小使跨了車沿,幾個轉變,不上一里路,已到了。琴言見寺門口歇一輛大鞍子四六檔車,有個車伕睡在車上。琴言當是聘才的車,想道幸而來早一步,不然他就要出門去了。小使進去問了,說道:「在家,請你進去。」琴言下來,走進了東邊的門,小使指點他一直過了兩層殿,從東廊後另有一個院子進去。琴言 低着頭,並不留心別處,一直到了聘才院子裡,見聘才的四兒出來,與他點點頭,把風門一開。琴言方抬頭望去,吃了一驚,見坐著一屋子的人,心中亂跳,臉已紅了。欲待退出,聘才已迎將出來。只得定了定神,上前見了。聘才道:「今日緣何光降?令我夢想不到。」琴言紅着臉答不上來。聘才對著眾人道:「這是我天天說的第一個有名的杜大相公,如今是叫杜琴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