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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公子怔了一怔,道:「好,就請進來,卻無生客在此。」聘才道:「緣何三更半夜的才來?」華公子道:「想必關在城裡,無歇處了。」候了好一回,才聽得腳步聲,兩盞小明角燈引路,馮子佩搶步上前,與華公子見了禮,又與眾人相見了,卻也都為熟識。華公子即令其坐在聘才之上,將要問話,子佩便笑道:「好!如此熱閙請客,卻不來叫我一聲,要我闖上門來。」劉文澤道:「恐怕你應酬忙。知道空閒,我早上就帶了你來了。」說得眾人笑了,子佩也不理會,便把那些個相公看了一看,即讓合席飲了兩杯酒,才又自己吃了幾箸菜。
華公子見他光景餓了,便問道:「你今日在何處?怎麼這時候才來?」子佩搖搖頭道:「不要說起。」才又吃了一塊蘋果,接著說道:「絶好一局,弄得不歡而散。」說到此,卻又懶說下去,華公子道:「為何不歡而散?你且說來。」子佩道:「今日和我妻舅歸自榮,同到他的妻舅烏大傻家替他嬸娘祝壽。」仲雨聽了要笑,子云道:「有了烏大傻,自然就不妥了。」
文澤點點頭道:「這套話倒必定可聽,快說罷。」子佩道:「歸自榮並約了他小丈人,帶了那四個檔子。大傻也請了兩桌客,並些南邊朋友。」有幾個會串戲的在內,大家公議:「每人湊錢十弔,共得九十弔,遂叫了全福班演戲。歸自榮高興,與一個姓呂的串了一出《獨占》。」文澤道:「歸自榮本生得好,就是不該同小老婆另住在城外。聽說仍舊窘迫得很。」子佩丟個眼色,文澤不說了,蕭次賢冷笑一聲,聘才像要說話又不說。
子佩道:「他們愛串戲罷了,偏又拉上我。」華公子道:「不錯,你的戲是唱得最好的,我看比他們還強些。今日串的是什麼呢?」子佩道:“和別人串也好,偏偏大傻子死纏住了,要與他唱《活捉》。本來戲名就不吉利,大傻生得又獃又笨,種種不在行,難以盡述,看的人也不住的笑。正到進場的時候,我將帕子套住了他,忽然走進了一群人來,不論皂白,拿出刑部一張票子,給眾人瞧了瞧,就一條鏈子,把大傻子拉了出去。
裡頭奶奶們急得哭號起來。眾人不曉得是什麼緣故,欲待出去勸解,他們已經飛跑去了,沒頭沒腦的叫人怎樣,只得一哄而散。自榮是不能走的,還有大傻幾個至交在那裡,我便一直到這裡來。”眾人聽了也都稱奇,仲雨道:“我也猜着八分了。
這事還是為著歸自榮起的,烏大傻不過聽了襯戲,吃了鑲邊酒,便替歸自榮擔了個苦海的干係。”馮子佩道:「我倒不知,你知是為著什麼?」仲雨道:「我也是猜測。我聽得人說:烏大傻子造了張假房契,替歸自榮借了六百弔錢,聽得借主知道了,要告他。我想一定是此事了。」馮子佩道:「有點像,錢是歸自榮與大傻兩個分用的,如今倒是烏大傻一人倒運了。」劉文澤道:“這個烏大傻子,也生得特奇,又獃又傻,倒是個戲癖。
城外十個戲園,他每天必處處走到,一個園子裡至少也走個四五回。歪着肩膀,最可厭的是穿雙破皂靴,混混沌沌的走去走來。略有一面之交就斜着身子站住了,人又不留他,沒奈何又走過去。我不看戲便罷,若看戲必遇他的。”次賢笑道:「他也是我們浙江人,我看他書倒像唸過的。」張仲雨道:「也不見得,我雖不懂文理,我見他那字就不成個樣子。」華公子道:「別講這些人,管他傻不傻。子佩你會唱戲,你何不上台唱一出,顯顯本領;況且多少賞鑒家都在此,或者巴結的上,於你有點好處。」子佩啐了一口道:「我又不是相公,要巴結誰?」
徐子云道:「誰又當你是相公?就是顧曲登場,也是風流自賞的事。況你具此美貌,不教人讚聲,豈不也冤枉煞了。」
你一句,我一句,說得馮子佩有些活動,便道:「今日沒有夥計,唱不成的。」華公子道:「怎麼沒有?你就不和班裡人唱,」呶嘴道:「張老二,魏老大就很在行的。」仲雨搖頭道:「我不能,況且我只會幾套老生曲子,也配不上他。魏老大可以,不但小生,連二花面、三花面全能。」魏聘才只顧笑,也不招攬,也不推辭。徐子云道:「這不用說了,就請魏兄與子佩一試,也是工力悉敵的。」聘才道:「只怕不對路,況且沒有請教過子佩怎麼樣?」華公子道:「這也不妨。關目腔調有不合處,預先對一對就是了。況且我這裡教曲的蘇州人也有好幾個,叫他們伺候場面就是了。」聘才道:「既如此,必須周三的笛子,秦九的鼓板方妙。」華公子便叫人傳了上來。在台上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