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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宗初纂嗣,遣供奉官姚坤告哀,至西樓邑,屬安巴堅在渤海,又徑至慎州,崎嶇萬里。既至,謁見安巴堅,延入穹廬,安巴堅身長九尺,被錦袍,大帶垂後,與妻對榻引見坤。坤未致命,安巴堅先問曰:「聞爾漢土河南、河北各有一天子,信乎?」坤曰:「河南天子,今年四月一日洛陽軍變,今凶問至矣。河北總管令公,比為魏州軍亂,先帝詔令除討,既聞內難,軍眾離心,及京城無主,上下堅冊令公,請主社稷,今已順人望登帝位矣。」安巴堅號咷,聲淚俱發,曰:「我與河東先世約為兄弟,河南天子吾兒也。近聞漢地兵亂,點得甲馬五萬騎,比欲自往洛陽救助我兒,又緣渤海未下,我兒果致如此,冤哉!」泣下不能已。又謂坤曰:「今漢土天子,初聞洛陽有難,不急救,致令及此。」坤曰:「非不急切,地遠阻隔不及也。」又曰:「我兒既殂,當合取我商量,安得自便!」坤曰:「吾皇將兵二十年,位至大總管,所部精兵三十萬,眾口一心,聖堅推戴,違之則立見禍生,非不知稟天皇王意旨,無奈人心何。」其子托雲在側,謂坤曰:「漢使勿多談。」因引左氏牽牛蹊田之說以折坤,坤曰:「應天順人,不同匹夫之義,只如天皇王初領國事,豈是強取之耶!」安巴堅因曰:「理當如此,我漢國兒子致有此難,我知之矣。聞此兒有宮婢二千,樂官千人,終日放鷹走狗,耽酒嗜色,不惜人民,任使不肖,致得天下皆怒。我自聞如斯,常憂傾覆,一月前已有人來報,知我兒有事,我便舉家斷酒,解放鷹犬,休罷樂官。我亦有諸部家樂千人,非公宴未嘗妄舉。我若所為似我兒,亦應不能持久矣,自此願以為戒。」又曰:「漢國兒與我雖父子,亦曾彼此讎敵,俱有噁心,與爾今天子無惡,足得歡好。爾先覆命,我續將馬萬騎至幽、鎮以南,與爾家天子面為盟約,我要幽州,令漢兒把捉,更不復侵入漢界。」又問:「漢收得西川,信不?」坤曰:「去年九月出兵,十一月十六日收下東、西川,得兵馬二十萬,金帛無算。皇帝初即位,未辦送來,續當遣使至矣。」安巴堅忻然曰:「聞西有劍閣,兵馬從何過得?」坤曰:「川路雖險,然先朝收復河南,有精兵四十萬,良馬十萬騎,但通人行處,便能去得,視劍閣如平地耳。」安巴堅善漢語,謂坤曰:「吾解漢語,歷口不敢言,懼部人效我,令兵士怯弱故也。」坤至止三日,安巴堅病傷寒。一夕,大星殞于其帳前,俄而卒於扶餘城,時天成元年七月二十七日也。其妻舒嚕氏自率眾護其喪歸西樓,坤亦從行,得報而還。既而舒嚕氏立其次子德光為渠帥,以總國事,尋遣使告哀,明宗為之輟朝
。明年正月,葬安巴堅于木葉山,偽謚曰「大聖皇帝」。
安巴堅凡三子,長曰人皇王托雲,即東丹王也;次曰元帥太子,即德光也;幼曰阿敦少君。德光本名耀庫濟,後慕中華文字,遂改焉。唐天成初,安巴堅死,其母令德光權主牙帳,令少子阿敦少君往渤海國代托雲。托雲將立,而德光素為部族所伏,又其母亦常鍾愛,故因而立之。明宗時,德光遣使摩琳等三十餘人來修好,又遣使為父求碑石,明宗許之,賜與甚厚,並賜其母瓔珞錦彩。自是山北安靜,蕃漢不相侵擾。
三年,德光偽改為天顯元年。是歲,定州王都作亂,求援于契丹,德光陷平州,遣托諾以騎五千援都于中山,招討使王晏球破之於曲陽,托諾走保賊城。其年七月,又遣特哩袞率七千騎救定州,王晏球逆戰于唐河北,大破之。幽州趙德鈞以生兵接于要路,生擒特哩袞等首領五十餘人獻闕下。明年,王都平,擒托諾及餘眾,斬之。自是契丹大挫,數年不敢窺邊。嘗遣紐赫美陵來求托諾骸骨,明宗怒其詐,斬之。長興二年,東丹王托雲在闕下,其母繼發使申報,朝廷亦優容之。
長興末,契丹迫雲州,明宗命晉高祖為河東節度使兼北面蕃漢總管。清泰三年,晉高祖為張敬達等攻圍甚急,遣指揮使何福賫表乞師,願為臣子。德光白其母曰:「兒昨夢太原石郎發使到國,今果至矣,事符天意,必須赴之。」德光乃自率五萬騎由雁門至晉陽,即日大破敬達之眾于城下,尋冊晉高祖為大晉皇帝,約為父子之國,割幽州管內及新、武、雲、應、朔州之地以賂之,仍每歲許輸帛三十萬。時幽州趙德鈞屯兵于團柏谷,遣使至幕帳,求立己為帝,以石氏世襲太原,德光對使指帳前一石曰:「我已許石郎為父子之盟,石爛可改矣。」楊光遠等殺張敬達降于契丹,德光戲謂光遠等曰:「爾輩大是惡漢兒,不用鹽酪,食卻一萬匹戰馬。」光遠等大慚。晉高祖南行,德光自送至潞州。時趙德鈞、趙延壽自潞州出降于契丹,德光鎖之,令隨牙帳。晉高祖入洛,尋遣宰相趙瑩致謝于契丹。天福三年,又遣宰臣馮道、左仆射劉昫等持節冊德光及其母氏徽號,賫鹵簿、儀伏、法服、車輅于本國行禮。德光大悅,尋遣使奉晉高祖為英武明義皇帝。是歲,契丹改天顯十一年為會同元年,以趙延壽為樞密使,升幽州為南京,以趙思溫為南京留守,既而德光請晉高祖不稱臣,不上表,來往緘題止用家人禮,但云「兒皇帝」,晉祖厚賫金帛以謝之。晉祖奉契丹甚至,歲時問遺,慶弔之禮,必令優厚。每北使至,即于別殿致敬。德光每有邀請,小不如意,則來譴責,晉祖每屈己以奉之,終晉祖世,略無釁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