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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失道而失吳、蜀,晉失道而失幽、並,觀所以失之由,知所以平之術。當失之時,莫不君暗政亂,兵驕民困,近者奸于內,遠者叛于外,小不制而至于大,大不制而至于僭。天下離心,人不用命,吳、蜀乘其亂而竊其號,幽、並乘其間而據其地。平之之術,在乎反唐、晉之失而已。必先進賢退不肖以清其時,用能去不能以審其材,恩信號令以結其心,賞功罰罪以盡其力,恭儉節用以豐其財,徭役以時以阜其民。俟其倉廩實、器用備、人可用而舉之。彼方之民,知我政化大行、上下同心、力強財足、人和將和、有必取之勢,則知彼情狀者願為之間諜,知彼山川者願為之先導。彼民與此民之心同,是與天意同,與天意同則無不成之功。
攻取之道,從易者始,當今吳國,東至海,南至江,可撓之地二千里。從少備處先撓之,備東則撓西,備西則撓東,必奔走以救其弊,奔走之間,可以知彼之虛實、眾之強弱,攻虛擊弱,則所向無前矣。勿大舉但以輕兵撓之。彼人怯,知我師入其地,必大發以來應,數大發則必民困而國竭,一不大發則我獲其利,彼竭我利,則江北諸州,乃國家之所有也。既得江北,則用彼之民,揚我之兵,江之南亦不難而平之也。如此,則用力少而收功多。得吳,則桂、廣皆為內臣,岷、蜀可飛書而召之,如不至,則四面併進,席捲而蜀平矣。吳、蜀平,幽可望風而至。惟並必死之寇,不可以恩信誘,必須以強兵攻之,然其力已喪,不足以為邊患,可為後圖,候其便則一削以平之。
方今兵力精練,器用具備,群下知法,諸將用命。一稔之後,可以平邊,此歲夏秋,便可于沿邊貯納。臣書生也,不足以講大事,至于不達大體,不合機變,望陛下寬之。
世宗覽之,愈重其器識。未幾,遷左諫議大夫,知開封府事。
初,世宗以英武自任,喜言天下事,常憤廣明之後,中土日蹙,值累朝多事,尚未克複,慨然有包舉天下之志。而居常計事者多不喻其旨,唯樸神氣勁峻,性剛決有斷,凡所謀畫,動愜世宗之意,由是急於登用。尋拜左散騎常侍,充端明殿學士,知府如故。是時,初廣京城,樸奉命經度,凡通衢委巷,廣袤之間,靡不由其心匠。及世宗南征,以樸為東京副留守,車駕還京,改戶部侍郎兼樞密副使。未幾,遷樞密使、檢校太保。頃之,丁內艱,尋起複授本官。四年冬,世宗再幸淮甸,兼東京留守,京邑庶務,悉以便宜制之,比及入蹕,都下肅如也。《默記》引《閒談錄》云:樸性剛烈,大臣籓鎮皆憚之。世宗收淮南,俾樸留守。時以街巷隘狹,例從展拆,樸怒鄉校弛慢,于通衢中鞭背數十,其人忿然嘆云:「宣補鄉虞候,豈得便從決。」樸微聞之,命左右擒至,立斃于馬前。世宗聞之,笑謂近臣曰:「此大愚人,去王樸面前誇宣補鄉虞候,宜其死矣。」六年三月,世宗令樹斗門于汴口,不逾時而歸朝。是日,樸方過前司空李穀之第,交談之頃,疾作而仆于座,遽以肩舁歸第,一夕而卒,時年四十有五。《默記》:王樸仕周世宗,制禮作樂,考定聲律,正星曆,修刑統,百廢俱起。又取三關,取淮南,皆樸為謀。然事世宗才四年耳,使假之壽考,安可量也。世宗聞之駭愕,即時幸其第,及柩前,以所執玉鉞卓地而慟者數四。贈賻之類,率有加等,優詔贈侍中。《宋史·王侁傳》:樸卒,世宗幸其第,召見諸孤,以侁為東頭供奉官。
樸性敏鋭,然傷于太剛,每稠人廣座之中,正色高談,無敢觸其鋒者,故時人雖服其機變而無恭懿之譽。其筆述之外,多所該綜,至如星緯聲律,莫不畢殫其妙,所撰《大周欽天歷》及《律準》,並行于世。《默記》云:周世宗于禁中作功臣閣,畫當時大臣如李蒨、鄭仁誨之屬。太祖即位,一日過功臣閣,風開半門,正與樸象相對,太祖望見,卻立聳然,整禦袍襟帶,磬折鞠躬。左右曰:「陛下貴為天子,彼前朝之臣,禮何過也?」太祖以手指禦袍云:「此人在,朕不得此袍著。」其敬畏如此。《五代史闕文》:周顯德中,樸與魏仁浦俱為樞密使。時太祖皇帝已掌禁兵,一日,有殿直乘馬誤衝太祖導從,太祖自詣密地,訴其無禮。仁浦令徽院勘詰,樸謂太祖曰:「太尉名位雖高,未加使相。殿直,廷臣也,與太尉比肩事主,太尉況帶職,不宜如此。」太祖唯唯而出。臣謹按,樸之行事,傳於人口者甚眾,而史氏闕書。臣聞重修《太祖實錄》,已于《李蒨傳》中見樸遺事,今復補其大者。況太祖、太宗在位,每稱樸有上輔之器,朝列具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