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要我去看望他是完全不可能的,而且我覺得,這樣反而會把事情弄糟……一旦圍攻狀態結束,如果我能用不着擔心遭到迫害和失去自由而到巴黎住上幾天,那時他若想見我,我一定不會拒絶他。但是我深信,他是不會有這樣的願望的。他的愛情早已消逝……」
7月19日此時,喬治·桑仍然不相信弗雷德里克的病情已惡化,也不相信弗雷德里克想見她,更不相信弗雷德里克已「放棄」和她的女兒、女婿聯手「圍攻」她的意圖,甚至迫使她失去「自由」……這樣執迷不悟的強硬態度連巴黎的朋友都感到不可理解,格日馬瓦伯爵也感到很氣憤,在弗雷德里克去世後說:「那時我確信,倘若他沒有倒霉地結識那位毒化了他整個生命的喬治·桑的話,那他會活到凱魯比尼的年紀了。」
著名的意大利作曲家凱魯比尼活到了82歲露德維卡也沒有心思回信給喬治·桑,因為後者要想知道弗雷德里克的確切病情,只需來一次巴黎,也比說上一千遍一萬遍好聽的「愛」、「母親」之類的詞語更實際,也更富有感情。
9月底,更多的人都知道了弗雷德里克的病情急劇惡化,吵吵閙閙地聚集在旺多姆廣場
12號鄰近的門前。
弗雷德里克滿足了每位前來探望者的要求,說一句親切的話——遺言。許多貴婦人認為昏倒在弗雷德里克的病榻前,是一件義不容辭的時髦大事。
還有那些擠進來搶着拍照的、畫速描的、看熱閙的,把一個好端端的病房折騰成了亂哄哄的大舞台。
最後,身材高大的古特曼發怒了,立即指着房門,命令這些人統統出去,並氣沖沖地把守着房門。
索朗芝和丈夫從加斯科尼趕來,在弗雷德里克的病床邊履行自己的義務。戴爾芬娜從度假的尼斯之處匆匆趕來時,弗雷德里克已處于瀕死狀態。
有一位神父從羅馬返回巴黎的路途中獲知弗雷德里克病危的消息,他頓時覺得自己有一種神聖的職責,幫助童年時的朋友度過生命最後時刻,他的名字叫亞歷山大·耶沃維茨基。弗雷德里克與神甫互相擁抱,一起流淚。「……作為聖禮的懺悔,我無法理解。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為你的友誼向你訴說一切,但換一種方式不行。」弗雷德里克謝絶了神甫的請求。
在他彌留之際,他想起了自己心愛的音樂作品,他斷斷續續地說:可能有不少作品,或多或少與我的名字不相稱,請你們以對我的熱誠的名義,把它們統統燒掉,除了創作方法的基礎,我把它留給了阿爾康和雷貝
1807—1880,法國作曲家,讓他們從中得到一點補益。其餘的毫無例外地付之一炬,因為我很尊敬聽眾,我不願讓那些不配給聽眾的作品以我的名字擴散開來,而且要我來承擔……弗雷德里克要燒燬他還沒有出版的樂譜手稿的遺囑未曾保留下來,人們也十分珍惜這份音樂遺產。
他接連幾小時做這樣高尚的考慮,表現出一個天才音樂家的意志和品德,使得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激動不已。
10月
17日晚上,巴黎的天氣寒冷,陰雲密佈,不一會下起了秋雨,淅淅瀝瀝敲打着屋頂。
弗雷德里克的臥室裡卻傳出了一個女高音的歌聲,那是貝利尼和羅西尼創作的幾首曲子。
戴爾芬娜含着眼淚答應了弗雷德里克臨終前的最後請求,她哽嚥著唱着,歌聲像一隻滴血負傷的百靈鳥飛翔在每個人的耳邊。
弗雷德里克無力地躺在床上,他心中湧動起一種美妙的感覺,彷彿聞到了家鄉的清新空氣……馬車碾過石子路的響聲,帶著哨音飛向藍天的鴿子,還有燈光閃爍的窗口,那是母親在低頭祈禱,姐姐和妹妹焦急不安的眼睛在盯着窗外黑暗的夜空。
他覺得身子飄飄然,在向上飛騰,向莊嚴鐘聲敲響處飛去,父親、瑞夫尼、卡爾克佈雷納等人在一座七彩的巨大門拱前向他招手,「弗雷德里克……」耶穌、瑪麗亞和約瑟夫在五彩光環中出現,盈盈走來,一個冷冰冰的黑色十字架漸漸靠近了弗雷德里克的嘴唇。
「我已經到了幸福的源泉邊……」
1849年
10月
18日凌晨兩點,弗雷德里克·蕭邦溘然去世了。
4尾聲蕭邦已經不在了。我感到欣慰的是,忠誠、親愛的朋友是在我的懷抱中長逝的……當他的靈魂已經面向萬能的上帝,當他已經無力睜開眼睛的最後,也是開始的一刻,他問:「誰握著我的手?」而當他聽出是我的聲音時,他想把我的手放到嘴邊,我們相互擁抱,他在我的臉上做了訣別的一吻,只說了一句:親愛的朋友!!!
——阿道夫·古特曼一位詩人消逝了,一位天才的藝術家消逝了……他財產情況如何?一無所有……——沃伊切赫·格日馬瓦……如果北方的強國
指奴役波蘭民族的俄國的專制暴君知道,在蕭邦的創作裡,在他的瑪祖卡舞曲質樸的旋律裡,蘊藏着多麼危險的敵人,他們一定會禁止這音樂,蕭邦的音樂乃是掩遮在鮮花中的大炮……——羅伯特·舒曼
1848年
10月
30日,巴黎馬德蘭教堂的大門蒙上了黑色的裝飾,鑲嵌着兩個銀光閃閃的「F·C.」字母
蕭邦姓名的縮寫。在教堂裡的一塊空地上豎起了一個高高的陵墓,也披掛着鑲着銀色字母「F·C.」的黑色帷幔。
正午
12時,教堂裡響起了弗雷德里克《降B小調奏鳴曲》中的《葬禮進行曲》,作者的棺柩被抬進教堂,放在陵墓上。這時樂隊奏起了莫扎特的《安魂曲》。
在葬禮過程中,風琴師還演奏了弗雷德里克的兩首前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