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雷德里克無法推卻她的盛情邀請,但也並不感到傷心,不覺得快樂,「我麻木不仁,一天天混日子,坐等一切趕快結束。」
簡·斯特林哪裡知道弗雷德里克陰暗的心理,只是盤算着如何讓姐夫托爾菲肯勛爵促成自己與弗雷德里克的婚事。
8月
5日,經過
12小時的旅途顛簸,弗雷德里克終於看到了暮色籠罩的考德爾公館。這是一座年代久遠的古堡,坐落在愛丁堡以西
12英里處。
客廳裡已擺放著一架普雷耶爾鋼琴,是簡·斯特林事先派人運送來的。弗雷德里克住在樓上,從窗口望出去,能看到一個漂亮的花園,附近是一大片森林,遠處是連綿不斷的山巒。
置身于這樣良好的療養環境,弗雷德里克並不滿意,蘇格蘭高地使他產生了一種不可名狀的煩惱,他仍然感到身體日趨虛弱,「而且這裡的氣候一直使我感覺不好」。
78歲高齡的托爾菲肯勛爵熱情邀請弗雷德里克參觀古堡,那又長又暗的走廊上掛着勛爵祖先的畫像,以及厚厚的古堡城牆都有着說不完的古老故事。
勛爵吃力地講解着,弗雷德里克出於禮貌只好硬撐着虛弱的身子恭聽著。講解者很累,聽者更累更苦。
簡·斯特林姐妹倆覺得僅僅這樣療養太清靜了,便邀請弗雷德里克一起去海邊的一座城堡訪問一位親戚。
他們分乘兩輛馬車前往,馬車行駛在峭壁邊的山路上時,弗雷德里克與僕人丹尼爾乘坐的馬車的一匹轅馬突然受驚,掙脫繮繩,向前狂奔。
幸好馬車撞在一棵樹上,在懸崖邊上停住了。
機靈的丹尼爾跳下車,把驚嚇得目瞪口獃的弗雷德里克從撞壞的車廂裡救出來。這時車架已撞碎,壓住了另一匹轅馬,馬車伕則被重重地甩出去,受了重傷。
弗雷德里克有幾處輕傷,事後心有餘悸地說:「……我想到生命的最後一刻時倒很平靜,只是手腳摔斷的念頭使我十分恐懼。殘疾倒不要緊,我真不想受那份罪。」
意外的車禍並沒有阻止他想參加曼徹斯特的一場綜合性音樂會,這是他在離開倫敦前就已答應的事,可以掙回商定的一筆豐厚報酬。
但是他的身體已極度虛弱,在倫敦參加的兩場半公開的音樂會時,他几乎每天早晨都咯血,劇烈的咳嗽之後,他都覺得自己快要死了。
這一回,他擔心自己的琴聲過于纖弱,會影響演出效果。音樂會組織者事先已考慮到這一點,特地在節目單上加印了聽眾須知事項:「懇請諸位會友誠意合作,于演出中保持肅靜。」
8月
28日晚上,曼徹斯特音樂廳裡坐滿了
1200名觀眾。瘦弱的弗雷德里克已無法走上舞台,只好被抬到鋼琴前,儘管他有那種精神力量產生的奇蹟,但肉體的痛苦仍然使他的琴聲無法傳到後排。
前幾排的觀眾不停地鼓掌,而後排的觀眾卻几乎什麼也聽不到,於是無法保持肅靜,產生了令人不安的抱怨聲。
當地的報紙也在勉強讚揚了幾句之後,便匆匆結束了簡短的評語。
即使崇拜弗雷德里克的哈萊也只好以廖廖數語作了記錄,「蕭邦來了,彈了琴,但沒有知音。」
不久,弗雷德里克在簡·斯特林等人的陪同下,前往格拉斯哥,去參加有
10位貴婦人讚助的一場音樂會。
簡·斯特林為了這場音樂會則顯示出了精明的交際手段,聽眾中有不少地位顯赫的斯特林家族成員,顯然是來為簡·斯特林捧場的。
9月
27日下午,弗雷德里克在商業廳舉行的音樂會上露面了,但聽眾只坐滿了三分之一的座位,昂貴的票價也嚇走了不少人。
當地的報紙受到組織者顯赫名單的影響,才寫出了與此相稱的評價和報道。
簡·斯特林不願再看到這種尷尬的冷落場面,在下一場愛丁堡的霍普頓大廳裡舉辦的音樂會之前,她悄悄地買了
100張票,分別送給親朋好友和波蘭居民。
這是弗雷德里克在蘇格蘭的最後一次公開演出,沒有邀請其他音樂同行同台演出,舞台上只有他孤零零的身影和一架大鋼琴。
但是弗雷德里克的琴聲引起了聽眾的強烈共鳴,特別是舞台下的波蘭同胞,「他們的耳邊每響起一首早已忘卻的旋律,便帶來無數往昔的回憶,使他們欣喜若狂,高聲地歡呼起來。」
《愛丁堡晚間新聞報》的評論者敏感地抓住了這場音樂會中爆出的這種新聞,並對弗雷德里克的《搖籃曲》作了高度評價,「反覆出現的小調旋律使人們腦海裡浮現出一幅靜謐、沉睡的夜景,引出的動機聽起來像催眠曲,而美妙簡樸的旋律及其朦朧的柔和感,又令人感到像一首搖籃曲。這確實是一首迷人的作品,構思和演奏都高雅而精緻。」
簡·斯特林為了弗雷德里克的英國之行,煞費心思地做出了種種安排,她的親朋好友也以不同方式同意了她對弗雷德里克的愛慕之情,並且都以為弗雷德里克很快會提出求婚。
然而弗雷德里克卻一直保持沉默,簡·斯特林還以為他太累了,暫時不願冒昧地提出。
在這不到
3個月中,弗雷德里克已至少換了
10個住處,從這個城堡到另一個城堡,從這個城市到另一個城市。這期間簡·斯特林處于亢奮狀態,而弗雷德里克則像一個毫無反抗能力的被綁架者,聽任擺佈。他甚至已寫下了遺囑,「如何處理我那些無用的東西的囑託」。
但是關於弗雷德里克與簡·斯特林的結婚傳聞還是傳開了,在巴黎的好友急忙寫信來詢問,弗雷德里克感到相當反感:……我在信中曾經告訴你,我感到越來越虛弱、寂寞,沒有任何希望,沒有安身之地,怎麼可以從中得出結論,說我要結婚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