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成為上流社會繁蕪禮節的附屬品,是無聊政客們調節氣氛的工具,是大腹便便商賈們的剔牙助興物,是貴婦人附庸風雅的裝飾品。
更使得弗雷德里克吃驚的是搞音樂的人受到某種歧視,「……這裡藝術被理解為繪畫、雕刻和建築。音樂不是藝術,也不叫藝術……音樂只是職業……沒有人以藝術家來稱呼任何一位音樂家。」
音樂既然被當作是一種可憐的服務性職業,那麼弗雷德里克的主要收入來源——授課的費用也大大降低。有的女弟子甚至還想賴掉上課費用,乾脆一走了之。
這給弗雷德里克留下了很壞的印象,他嘲諷這些缺乏音樂素質的學生,「他們並不去感覺或是真的熱愛音樂。今天,我讓一個新學生唱一段樂句給我聽,她就像一隻被人踩住身子的老鼠那樣尖聲唱起來,直嚎得我感到噁心為止。」
「我還從來沒聽過有哪個英國人唱歌唱得準的:他們總是走調。我認為英國人的耳朵很笨,他們永遠創作不出任何有價值的音樂作品。」
這一番氣話也過于刻薄了,但他對倫敦已開始失去了耐心,他說:「我的心根本不在倫敦,
20年在波蘭,
17年在巴黎,在這裡我感到很不自在……」然而簡·斯特林姐妹倆依然充滿信心,整天帶著名片在倫敦串來串去,勸說弗雷德里克去拜見所熟悉的社會名人。有時他只好忍受着馬車的顛簸,被折磨得半死不活。
倫敦上流社會好奇地注視着這特殊的「一家子」,也不知道弗雷德里克扮演這種受罪的偶像,究竟還要持續多久。
2最後的琴聲隨着收入的急劇減少,迫使弗雷德里克重新考慮舉辦公開演出的音樂會,在老朋友布羅德伍德夫婦的熱心幫助下,弗雷德里克總算有了登台亮相的機會,不過是在私宅的客廳裡,這兩場半公開的音樂會還是刊登了廣告。
1848年
6月
23日下午
3點,第一場音樂會在薩托裡斯夫人的家裡舉行
現在伊東地99號門外還掛着一塊紀念此事的藍匾。
薩托裡斯夫人曾是歌唱演員,在巴黎聆聽過弗雷德里克的演奏。她寬大的客廳具有濃厚的巴黎沙龍情調
是當時英國文學界著名人士經常聚會的場所,能容納
150位聽客。儘管票價昂貴,但在演出前幾天仍然被一搶而空。
與弗雷德里克同台演出的還有其他幾位歌唱家。弗雷德里克演奏了自己的作品,有練習曲、瑪祖卡、夜曲、圓舞曲和有名的《降 D大調搖籃曲》。
弗雷德里克輕柔纖雅的演奏風格,博得了聽客們的青睞,如痴如醉地沉浸在這優美的琴聲旋律之中。
對於這首場演出,《雅典娜神廟報》的評論者大加讚賞:……出現在我們眼前的一會兒是位偉大的演奏家,一會兒是位卓越的作曲家。鋼琴發出的樂音忽而輕柔徐緩,忽而華麗絢爛,忽而憂鬱傷感,忽而激烈威嚴,變幻着的不同風格在我們耳中依次顯現。
蕭邦先生向我們證明了鋼琴也能表現這樣一種風格,在這種風格里,纖細精緻、詩情畫意、文雅端莊和幽默詼諧渾然一體,產生出上述奇異的效果,使聽眾喜出望外。
在其他鋼琴家不斷嘗試使五個手指敲打出同等力度的同時,蕭邦先生卻胸有成竹、獨辟蹊徑,刻意利用五個手指發力不等的天生條件。
7月
7日下午
4時,弗雷德里克堅持舉行了第二場音樂會,地點在聖詹姆斯廣場
2號,這是一座十分豪華的府邸,作為主人的法爾默思侯爵則喜歡身穿破舊衣衫上街,他酷愛音樂,有一顆樂善好施的心。
他的客廳顯得更為寬敞,能接待
200位貴客。這場音樂會的效果比上一場還好,「聽眾欣喜若狂」。
《每日新聞》評論者几乎用盡了美好的詞語進行褒揚,「在這些風格各異的曲子裡,他的創作天才和高超的演奏才能得到淋漓盡致的發揮……他的作品本身的特徵則表現在自由奔放的樂思,變幻無窮的表現手法,浪漫的情緒,憂鬱傷感的色彩,這似乎正是作曲家自己的心境。」
這兩場音樂會給弗雷德里克帶來了高收入,是歌劇院爆滿的夜場音樂收入的
3倍。這筆錢相當於在意大利生活一年的費用,但在倫敦付了房租和馬車費後,則只能勉強維持半年。
他在給友人信中抱怨說:「我舉行了兩個音樂會,好像還挺受歡迎,但儘管如此,仍然叫我煩惱。我不知道,倘若不舉行這樣的音樂會,我怎麼能在這花銷昂貴的倫敦租一套必要的較大的住房,僱一輛馬車及一個傭人度過三個月呢?」一個天才的音樂家不得不將自己的琴聲作為謀生手段,這與他過去的巴黎生活形成鮮明的對比。
他懷念巴黎的沙龍,人們獻給他的鮮花和掌聲,還有喬治·桑、戴爾芬娜等人圍在身邊的倩影和溫暖。
他也思念家鄉和親人,回憶起過去的激情和創作,特別是他獨身一人在住處時。
倫敦的交際繁忙季節過去了,貴族成員都紛紛出外消夏去了。弗雷德里克有時閒得無聊,不想作曲,也不想打開琴蓋,只好獨自一人玩十字跳棋消磨時間。
他已不止一次想到死,並在日記本上畫了一幅漫畫:一扇大門通向一個墓地,在一個大墳頂上插着陰沉沉的十字架,周圍則是幾個小墳墓。
至于那兩位蘇格蘭女人,弗雷德里克既離不開她倆,並稱讚她倆「善良可愛”,但又覺得「煩死了」,因為被她倆寵愛得喘不過氣來。在百般無奈時,他還會感嘆說:“我真想寫點什麼,即使是為了使那些好心的女士、厄斯凱恩夫人及簡·斯特林小姐感到愉快也好。」
簡·斯特林不願意看到自己心愛的人整天愁眉不展,便竭力勸說他到愛丁堡去,那裡有她的姐夫托爾菲肯勛爵的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