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人們忽視了一個很大的疑問:弗雷德里克為何同意去英國,他難道不知道此行會對自己健康帶來嚴重的後果?
由於弗雷德里克對自己的前途已喪失了信心,其中包括自己心愛的音樂事業、婚姻和身體狀況等等。其實他對這次英國之行抱有一種莫名的恐懼感,稱之為「倫敦的深淵」。
但他為了竭力擺脫與喬治·桑分手的巨大陰影,在他看來這至少是大丟面子一事,加之去英國還是他父親生前贊同的一項計劃。與其在巴黎等待死神的降臨,還不如使出最後的力量去完成最後一個夙願
這與上次去英國遊玩截然不同,也許能為他音樂生命的尾聲帶來一絲光明。
在眾多複雜因素的影響下,他帶著無可奈何的淒涼心情,拖着虛弱不堪的身體踏上了海輪的甲板。
1848年
4月
20日,英吉利海峽的波濤再次讓這位音樂天才嘗到了厲害。
簡·斯特林姐妹倆已經為他在倫敦的本廷克大街
10號預訂了一套房間。翌晨,教堂的沉重鐘聲在告訴他:今天是耶穌受難日。
復活節後,他又搬到了皮卡迪裡廣場旁的多佛大街
48號,這是一幢漂亮的小樓,他一直住到夏季為止。
他的客廳裡已擺放著三架大鋼琴,分別是普雷耶爾、埃拉德和布羅德伍德鋼琴商駐倫敦的代表送來的。這番好意卻引起了房東把房租提高一倍的決心,因為發現這鋼琴主人不是一般的房客。
簡·斯特林姐妹倆則像打足氣的皮球,整天都是精力充沛地為他張羅社交應酬的事,甚至連他的生活細節也考慮得很周到,包括他使用的信紙都印有他的姓名字母。
這一對熱情的蘇格蘭姐妹倆忙碌的結果卻是在折磨弗雷德里克,他哪裡還有充裕時間休息,更談不上彈琴創作了。
弗雷德里克在寫給巴黎友人信中開始抱怨說:「……我一共有三架鋼琴,但是由於我沒有時間彈奏,那又有什麼用呢?拜訪和回訪多得不計其數,我的時光像閃電一樣飛逝。」
「充滿了拜訪、午餐會和交際晚會的生活把我累壞了。近日來我吐血了,我只靠吃檸檬和冷飲來治療……」這時他來倫敦才一個多月。
倫敦已有許多巴黎的名流,他們大都是害怕「二月革命」的風暴而離開巴黎的,在這裡他們以各種方式舉辦音樂會或參加歌劇演出。
弗雷德里克的到來在這裡的音樂愛好者中間引起了不小的反響,著名的英國愛樂樂團曾經公演過他的鋼琴協奏曲,大家都渴望着能當場聆聽他的演奏。
愛樂樂團的指揮向弗雷德里克發出合作演出的邀請,這項殊榮連卡爾克佈雷納和哈萊也求之不得,但是弗雷德里克膽怯了。
他看了愛樂樂團的排練之後,認為「他們的樂隊就像他們的烤牛肉和甲魚湯一樣,又硬,味道又濃烈,此外一無可取。最糟糕的是他們的排練時間從來都是不夠的,因為多花時間就要多花錢。」即使排練一次,也是發給人們贈券來聽,這對於弗雷德里克來說簡直是一場可怕的惡夢。他以身體欠佳謝絶了這次邀請,因而得罪了一些權貴人士,這給他帶來了不良後果。
不過他還是接受了英國上流社會的邀請,當他坐在豪華客廳的鋼琴前,周圍是溫文爾雅的伯爵和太太、小姐,他彷彿又回到了以往美好的歲月。
5月
15日,斯塔福德宮的大廳裡聚集着顯赫的皇親國戚,英國女王及其丈夫阿爾伯特親王也移駕光臨,使得主持這場豪華宴會的薩瑟蘭公爵夫婦感到十分榮幸。
應邀出席演奏的弗雷德里克儘管見到過巴黎皇宮的景象,但還是被眼前的一切驚獃了,他在家信中描述說:
宮裡的樓梯以其華麗著稱。它們不是從前廳或前室裡引出來的,而是在幾個大廳的中央拔地而起,就像是大廳的一部分,裝飾着異常精美的繪畫、雕塑、柱廊、地毯……其圖案設計和透視效果都是最上乘的。
女王在耀目的燈光下,她珠光寶氣、緞帶點綴;那些皇親貴族穿著吊襪帶,和女王一起走下樓梯,那下樓的姿態極為雍容優雅……在這樣的環境和氛圍下演奏,弗雷德里克感到特別興奮,他的纖美典雅的琴聲立刻引起了這些高貴聽眾的濃厚興趣。阿爾伯特親王特地走到鋼琴邊與弗雷德里克親切交談,並把他引見給維多利亞女王陛下,顯然他的琴聲很適合女王的欣賞口味,女王破例地兩次向他致意。
這種殊榮立刻引起了新聞界的重視,《倫敦圖片新聞報》報道了這次非同尋常的音樂會,並著重指出,「星期一蕭邦在斯塔福德宮女王陛下禦前的演奏引起了極大的轟動。」
弗雷德里克也表示滿意,稱這次「演奏似乎非常成功」,是一次「出色的音樂會」。
他好像一下子變得樂觀了,「如果我仍然能夠整天從安娜什走到卡依法什去,如果我不是吐了幾天血,如果我再年輕些,如果我不是像現在這樣在愛情上受了致命的創傷,也許可以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
但是「禦前的演奏」並沒有給他帶來什麼好運,原先他還對即將召進皇宮去演奏一事抱有很大希望。後來他才得知自己曾謝絶與愛樂樂團的邀請引起了嚴重後果,因為愛樂樂團指揮同時也負責組織宮廷音樂會。
在認識許多高官顯貴之後,弗雷德里克感到很失望,特別是他們對音樂的輕率態度,「這個善於到處鑽營的上流社會是高傲的……成千上萬件事兒糾纏着他們,使他們處于各種無聊的禮節包圍之中,以至于音樂的好壞對他們是無所謂的,因為他們不得不從早到晚聽音樂。在這裡,每次花展有音樂,每頓午飯有音樂,每次舊貨拍賣也有音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