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去管這份閒事,弗雷德里克心裡卻會嚴重失去平衡。他堅信自己是對的,想扮演一個為正義而戰的騎士,因為那個雕塑家克雷辛格在巴黎展出的是「最不體統的姿勢的裸體女人」。這等於玷污了弗雷德里克心中神聖的藝術殿堂,與這種人相遇是他一生中的奇恥大辱。
然而喬治·桑卻認為弗雷德里克又要來指手畫腳,「用自己都說不清的原則來指導生活」。她惱羞成怒,甚至吹捧起克雷辛格,認為「他有勇氣、有學識、有主動性和雄心」。
喬治·桑並沒有把索朗芝的結婚日期通知給在巴黎的弗雷德里克,婚禮在諾昂草草舉行之後,固執己見的喬治·桑在寫給老朋友格日馬瓦的信中說,「……我為女兒出嫁感到高興。她也充滿了愛情和幸福感,克雷辛格看來是配得上她的,因為他愛她簡直到了發狂的地步……”喬治·桑認為,“蕭邦也一定很痛苦,因為他不明情況……他從來看不見事情的真實一面,也不能很好地瞭解人的天性。他的心靈裡只是充滿着詩歌和音樂。因此,他不能忍受與他的看法不一致的東西。
除此以外,他對我家庭事務的影響會意味着我在孩子面前失去權威。」
她傷感地說:「我看得出,他正在日益疏遠我,但我卻不能為他做點有用的事,因為嫉妒感覺是他憂鬱的主要原因。」
喬治·桑自以為對弗雷德里克的嫉妒心理瞭解得十分透徹,並時時以這種定型的思維去看待他的一言一行。但她忽視了自己說這番話的本身,也是一種狹隘的多疑心理,生怕自己失去在孩子面前的權威身份,又何嘗不是嫉妒的表現呢?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索朗芝的婚姻糟透了,她過早地懷孕,陪嫁費花掉了一大半,這對新婚夫婦乾脆泡在諾昂別墅裡,喬治·桑成了他倆的勤快保姆。
不安份的索朗芝又開始無事生非,她悄悄地對一個來向奧古斯丁求婚的年輕藝術家說,他的意中人早已失貞了……諾昂別墅再次成為大吵大閙的場所,克雷辛格甚至打了喬治·桑一拳,莫里斯急忙衝上去廝打起來。
「滾,滾!」氣急敗壞的喬治·桑下令叫女兒、女婿馬上離開諾昂,再也不想見到他倆的嘴臉。
但是索朗芝早已從母親那裡繼承了事事不甘罷休的脾性,並沒有服從母親的旨意,還在附近的旅館裡住下來,並寫信給巴黎的弗雷德里克,把自己裝扮成一個被迫失去母愛的可憐孕婦。她請求弗雷德里克能不能借用一下他存放在諾昂的四輪馬車。
弗雷德里克的頭腦一發熱,輕率地相信了索朗芝的花言巧語,立刻寫信給喬治·桑,同意出借馬車,這無疑使喬治·桑大丟面子。
索朗芝到達巴黎後,把所知道的內幕都抖翻出來,還把自己母親說成是一直不忠實于弗雷德里克的女人。
事情的發展急轉而下,弗雷德里克立即取消了去諾昂消夏的計劃,停止與喬治·桑通信。
喬治·桑覺得事情不妙,接連寫了幾封信,但一直沒有得到回音,最後對弗雷德里克下了「通牒」:除非他改變站在索朗芝一邊和她母親作對的立場,並保證再也不要當着面提起克雷辛格的名字,否則他就再也不要到諾昂來。
如果按照一般人的思維邏輯,這個條件並不算苛刻,做一個安安穩穩的局外人也在情理之中,這正是喬治·桑所希望的。
但是弗雷德里克偏偏不願嚥下這口氣,在他看來屈服、退讓意味着
9年來他為喬治·桑一家的所作所為都是錯誤的,況且他無法相信喬治·桑會如此絶情——為了她的孩子,為了她的自尊,為了她的名譽,為了她不可違抗的意志。
弗雷德里克頓時覺得一股熱血衝上腦門,急匆匆坐上馬車趕往德拉克羅瓦的住處。
才學淵博的德拉克羅瓦覺得此事很棘手,弗雷德里克與喬治·桑是他的好朋友,況且這兩位不同凡響的明星碰撞出的燙手火花,隨時都會釀成轟動社會的頭號新聞,哪裡還容得旁人來插手。
除了對弗雷德里克好言相勸一番,德拉克羅瓦只能在日記上寫下一句評語:喬治·桑作為一個小說家的一面似乎已經取代了她的女性的溫柔。其實也不妨為弗雷德里克作一個類似的評價:他以一個音樂天才的浪漫思維邏輯想取代現實生活的無序規律,同樣是他的悲劇。因為他的權威只能建立在音樂世界裡。弗雷德里克還想以真摯的表白試圖重新激發起喬治·桑的溫柔感情,不過信的開頭沒有往常的稱呼,並使用了「您」的正式名詞:同您談論克雷辛格先生,這不該是我的事情。
況且,還是從您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了他那一刻起,我的思想才習慣了他的名字。
至于說到她
指索朗芝,我不能對她無動于衷,您大概記得,只要有機會,我在您面前總是毫無偏心地為您的孩子們說情的,因為我深信,您的使命是永遠愛他們,因為這是惟一永遠不變的感情。不幸可能會遮蓋這種感情,卻不可能歪曲它。
這種不幸看來是十分巨大的,因為在決定您女兒未來的時刻,在她的身體狀況比任何時刻更需要母親無微不至的關懷的時候,這種不幸使您的心不願聽一聽關於她的事情。
由於這一重大事件刺傷了您最神聖的感情,我不打算提及我的情況了。
時間會作出判斷的,我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