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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燈 - 320 / 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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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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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張正心引簽初上的大廳,泡的松子元肉茶奉到。茶畢,張正心便問榆次公神主何在,禮應率新郎告先。薛公子答道:「客邊難以載主而來,寫的先榆次公牌位在書房院北軒上。一說就當全禮,不敢動尊。」張正心道:「男先之典,莫以此為重,理宜肅叩。」一齊動身,細樂前導,到了榆次公神牌前。上面掛了一副當年萬民感德對聯:「文章宿望江之左,康濟宏猷霍以東。」行了前後八拜大禮。公子照數行禮拜答。張正心代簣初辭不敢當,行了一叩,方欲再叩,張正心攙祝這薛公子年小力微,那裡再掙的動。

回到大廳,又獻了茶。擺上酒席,簣初首座,三酌四簋後,又捧的碗茶來。張正心陪席起身,鼓樂喧豗。這一回廳上奠雁,門外御輪,俱遵着聖人制的儀注而行。


  

張正心、簣初上轎,迎姑嫂、送女客共攙全淑姑娘上了八抬大轎。母女離別,淚點不幹,提他不着。四位女客,一齊上轎。撫台太太坐了八抬轎,妗送甥女又加上一班鼓樂。最好看者,四抬八抬排了半截大街;最堪笑者,黃傘攪藍傘,金瓜攪銀瓜,龍旗攪彪虎旗,亂跑亂奔,忽前忽後,參差紛錯。看的人山人海,無不手指頤解。

花轎抬至蕭牆街大門前,橫拉三匹彩錦,直如三檐傘一般,卻是三樣顏色。泥金寫的鬥口大喜字,貼在照壁,並新聯,俱是蘇霖臣手筆。墨黝如漆,劃潤如油,好不光華的要緊。因門窄走不過八抬,各堂眷只得在大街下轎。滿地下襯了蘆席,上邊紅的是氍毹,花的是氆氌。自大門至于洞房,月台甬道直似一條軟路。門閾上橫馬鞍一付,機筬一架,取平安吉勝之意。

迎姑嫂、送女客到新人轎前,扶出一個如花似玉的新人,頭戴五鳳金冠,珍珠穗兒,纓絡纍纍,身披七事荷包霞帔,錦繡閃爍,官裙百折,鳳履雙蹴。那街上看的男女擁擠上來。撫台的軍牢皂隷烏鞘鞭子只向空中亂揮,爭乃人眾只管排挨,把榆次公一頂舊轎擠得玻璃窗子成了碎瓷紋。猛聽的喊道:「樹上小孩子壓斷樹枝跌着了!」鼓樂旁邊,又添上喚兒叫女之聲。古人云“觀者如堵’,不足喻也。

四位女客攙定新人,懷抱玉瓶,進了大門。各堂眷以及丫頭養娘相隨而入。到了堂樓院裡,中間設一方桌,絨氈鋪面,紅圍裙四面周繞,上面放了紅紙糊的一隻大鬥,中盛五穀,取稼穡惟寶之意。斗內挑銅鏡一圓,精光映日奪目,明盥濯梳妝所有事也;插擀麵杖一條,切菜刀一口,示以烹任事姑嫜之意也;插大秤一桿,細杼一口,示以稱繭絲、紡木棉,軋軋機杼之意。這些設施,雖不准之《家禮》,卻俱是德言容功婦職所應然者。所謂求諸野;觀于鄉,此其遺意。

薛全淑隨譚簣初拜了天地,懷抱玉瓶,丫環攙入洞房。放下玉瓶,坐在杌上,全姑捧上茶來,侍立旁邊。全淑一見舊好,心中有久別重逢之樂,出於不料:兩賢媛溫款深衷,不便唇吻,只眉宇間好生繾綣。

譚紹聞自引兒子上碧草軒照客。茶罷設饌,張正心讓薛沄首座,薛沄不肯。張正心道:「今日之事,尊客一位,如何可以僭越。」薛沄作揖謝僭,坐了東席。譚紹聞西向相陪,張正心坐了西席,譚簣初向東北陪座。山珍海錯,烹調豐潔,自不待言。這犒從席面分層列次,俱是王象藎調停,井井條條,一絲不亂,無不醉飽。賞分輕重,俱是閻仲端酌度,多寡恰如其分,無不欣喜。

內邊特設三席。王氏心意,原是撫台太太專席,沒陪客;四位送迎女客兩席,妗子陪一席,自己陪一席。豈知撫台太太乃是閥閲舊族,科第世家,深明大義,不肯分毫有錯。稱王氏為嬸太太,自稱侄媳,說:「那有咱家待客,咱家坐首座之理。」

撫台太太分兒大了,王氏平日頗有話頭,今日全沒的答應。撫台太太看是難以結場,吩咐請弟婦巫氏。先撫台太太原請過道喜,巫氏雖亦成官太太,卻不曾到過衙門,聽說撫台太太今日來送親,氣早已奪了,不敢上堂樓來,回了丫頭一句鄉裡話:「不得閒,忙着哩。」如今又差丫頭來請,沒的說了,只得上樓。撫台太太見了,先道太太納福之喜,巫翠姐答道:「納什麼福,每日忙着哩。」撫台太太方曉的弟婦是個村姑,吩咐丫頭道:「看太太那邊有桌面沒有?」丫頭道:「有。」撫台太太道:「侄媳與嬸太太無對座陪客之禮,侄婦願與弟婦妯娌們討個方便,說話兒。這兒嬸太太與妗子陪客,自然兩下都寬綽。」


  
望王氏拜了一拜,辭出下樓。巫翠姐只得跟着,到了自己樓下。

丫頭們早已將果碟飣盤酒盞壺瓶之類擺設已就。

這三席未完時,薛沄已早起身歸去。直入衙門,那公館早交付主人訖。

這邊撫台太太席完,要到洞房看看侄女。薛全淑早已另洗別妝,換成滿頭珠翠,渾身綵衣。俱是全姑伺候的。撫台太太坐下吃了一杯茶,說了幾句安慰話,吩咐一聲回衙。丫頭傳與家人,家人傳與伺候人役,將八座放正,傘扇排開,二乘送女客轎子,隨着一切家人媳婦婢女二人小轎七八乘,吩咐不鳴鑼不喝道,徑回院署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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