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頁
果然又一日,報汴河船明日泊朱仙鎮。這首縣已將轎馬伺候停當,譚紹聞坐轎,梅克仁及十個干役,各騎馬匹,巳牌時到了朱仙鎮。南船日夕方攏岸,轎子抬進公館。譚紹聞稟見了嫂太太、姊太太,說了明日早晨起身的話。到了次日將午,已抵開封南門。許多微員末弁,隨路陸續來迎,俱是譚紹聞應承開發。三聲大炮,進了城門。不多一時,又三聲大炮,太太八座大轎進了院署。那八九頂四人轎,俱自角門而入,通進了內宅。車上小廝幼婢,亦俱進內宅。
到了次日,藩、臬、道、府來賀,無不迎會。至于外府州縣有進省者,俱有手本叩喜。其有政務商榷者,會見酌議。其餘只簽叩喜者,傳宣官俱發還手本,概行免勞。午後回拜大僚,各有首領官攔路跪稟不敢當的話。日夕時謝步、謝光的手本,帙疊內送,傳宣官登了堂簿,手本送還。
次日凌晨,宅門傳出祥符陰陽官面話。這陰陽官是從來不曾傍院門的,一聞傳話,直喜的不知如何是好,急穿補服,到院門伺候。少刻內催,陰陽官鞠躬奔進。引到花廳,一跪三叩首,站立恭聽吩咐。撫台道:「有一事相煩,叫你擇個嫁娶吉日。」陰陽官跪下道:「請示新男新女貴造。合了生辰八字,照天德歲德喜神方位貴神照臨吉日,細寫紅鸞喜書進呈。」撫台道:「只要在二十日以內,十五日以外,尋個日期便是。速去辦來。」
這陰陽官叩頭起來,出的撫院大門,身上不肯寬了補服,街上匆忙而歸,一似人人知其上院光景。到了家中,展開黃儀鳳《選擇全書》,抄些大吉大利話頭。又急向書柬鋪中買了銷金龍鳳大啟,徽墨湖筆,抄到啟上;寫不甚端楷之字,錄不甚明晰之文。抄完,穿上公服,跟個小廝捧着鸞書,又上院來。
上號房吏代為呈進。撫台只看一行「一遵周堂圖,乾造天乙貴人,坤造紫微紅鴛,謹擇于本月十六日喜神照臨,定於辰刻三分青龍入雲吉時吉刻大利」,別行不曾寓目。發出喜禮四兩一個紅封。到了上號房,號房定索傳遞勞金,陰陽官失備,逼令解封捏了一塊,方放去訖。
這院門前大小衙門聽事哩,早各報本官大人,本月十六日有撫台娶嫁喜事。三日間布、按、道、府以及豫屬進省官員,並武鎮、參、游等官,綢緞綾紗珠翠釧環則書奩敬,外附銀兩則書年餪敬,大約共值五千有零。撫台那裡肯收,眾官那個肯依,再三往複,情不能恝,撫台只得收下。無可位置,乃分一半與姑太太做陪妝,分一半送與黃岩公作娶資。這男女二家,便順水行舟,不費推移之力。不過針工裁縫,木櫃皮箱,床幾桌椅,衣桁鏡架,銅盆錫燈之類,凡省會之所有者多錢善買,遇世家舊族所售之物,則不難以賤值而得珍貨。
這譚家的聘禮,薛家的妝奩,俱已各備。單等吉日屆期,好行奠雁、禦輪之禮。
第一〇八回 薛全淑洞房花燭 譚簣初金榜題名
卻說譚黃岩家娶婦之禮已備,薛榆次家遣嫁之奩俱全。撫台又添了些金釵玉簪圓珠軟翠的首飾,楠箱楩桁鐵梨紫檀的東西。吉期前五日,差首領官選個大宅院作公館,送姑太太及全淑姑娘移住在內,丫頭養娘十數人跟隨。姑太太道:「衙門甚為便宜,何必更為遷移?」撫台道:「非是我好另起爐灶,只為那邊侄子親迎,有許多不便處。大堂儀門乃朝廷的大堂儀門,閃放俱要作樂放炮,豈可為我家之私喜擅動朝廷之儀注?此其不便一。衙門是譚姓做官,今迎親的新郎,即是譚姓,嫌於無甚分別,此其不便二。且侄子來迎親,外甥沄十三歲亦可做的主人,陪着新人行告先之禮。若在衙門中行事,則薛沄不宜立大堂迎賓,我無以伯接侄之理。婚姻為人倫之始,叫簣初侄子在何處告薛氏之先?此其不便三。唯設下一個公館,就像薛府一般,設下榆次公牌位,外甥作主,陪着奠雁。此是典禮之大者,萬不可苟簡的。」
姑太太與大人本是同胞姊妹,素明大禮,一說就明白。差頭引着首領官,揀了院署西邊舊宦大宅一處,連着一個書房院,委實寬敞。安插桌椅床帳廚灶什物俱已完備,黃昏時打上燈籠,薛氏母子坐上三乘大轎,丫頭養娘又坐了二人小轎七乘,垂髫小廝、白髯家人步行可到,徑至公館住下,單等吉日屆期。
這黃岩公家,早令人打掃西樓,以為新人洞房。把碧草軒打掃乾淨,擺花盆,安魚缸,張掛字畫。適然盛希僑親來送伊弟問候書札,即刻督送雕漆圍屏一架,妝飾點綴,以為娶日宴客之所。
及至十六日,譚宅抬出浙中官轎四乘,俱加紅綾作彩。即用舊日浙中傘扇旗幟,肅靜、迴避牌各一對,打的新張黃岩縣燈籠二對。雖說小小排場,卻也不濫不溢,名稱其實。簣初坐了花轎,前往迎親。新婿陪堂,卻央的張正心引禮。那兩頂轎,是娶女客坐的。一路八人是號頭鑼鼓,大吹大打;一路八人是笙管蕭笛,細吹細奏。到了薛宅公館,榆次公的十三歲小公子門左立迎,兩個長髯老家人伺候。張正心與簣初下轎來,小公子迎面一揖,躬身讓進。娶女客下轎,自有送女客出迎,兩起兒丫頭養娘,一擁兒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