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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燈 - 262 / 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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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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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若是個秀才,一發沒墨兒了。何況賢弟是個大童生?若說系親戚本族,果然內而館閣,或外而府道,路過某處,這請大席,送厚贐,餽贈馬匹,裝路菜,長隨衙役得了這個差,說是某大老爺是我本官表兄內弟,他們臉上也光彩,口中也氣壯。若說是小小一個知縣,到二千石衙門投了手本,那門二爺們,還說少候片時,小的等我們老爺下來,上去便回。若是個歲貢,或是當年老伯那個拔貢,孔老先生那個副榜,門上還得大等一會兒。若是窮戚友,白漢子,說是親戚、本族,門上看見,心下早說,又是一個討馬號、求管倉、想管廚、要把稅口的貨,誰愛見瞅睬哩!賢弟呀,你還教你的相公罷,中舉,中進士,做了官,那時你到衙門膺太老爺,吃其肉而穿其緞,喝其酒而抹其牌,人人稱封乎翁乎,豈不美哉?況且做官的人,有兩個好字,曰升,曰調,有兩個不好字,曰革,曰故。這是官場的常事。俗語云:千里投任只怕到。怕的是碰到這四個字,搭了盤費撲了空,少不得回來時住堂廟,穿學館,少做一年莊稼,得典出十畝田地。投任有何好處?賢弟如今既是改邪歸正,我也不留你吃飯,回去過了午,與學生正字罷。”

紹聞被一派搜根揭底的話,說的心如涼水一般。一路回來,着實動了自立為貴的念頭。這正是:求諸己者可恃,存乎人者難憑。


  

第八十七回  譚紹聞父子並試 巫翠姐婆媳重團

卻說盛公子一派話兒,把官親投任的人,各色各樣,形容的一個詳而且荊紹聞滿心冰涼回來,不再提那荊州府投任睦族的話,唯有奮志讀書,以希前進一條路徑。每日引着興官兒,在書房苦讀。教興官兒做破題、承題、小講半篇,自己與他批點。自己作的文字,卻求外父孔耘軒改正。

這鄰居比舍,兩三個老頭兒私議道:「譚相公明明是個老實人,只為一個年幼,被夏鼎鑽頭覓縫引誘壞了。又叫張繩祖、王紫泥這些物件,公子的公子,秀才的秀才,攢謀定計,把老鄉紳留的一份家業,弄的七零八落。如今到了沒蛇弄的地步,才尋着書本兒。已經三十多歲的人,在莊稼人家,正是身強力壯,地裡力耕時候;在書香人家,就老苗了。中什麼用裡。」

一個老頭道:「不然。譚相公到底是個老實人,如今忽然立志,三十多歲還不算老,將來還有出頭日子也不敢定。」又一個老頭兒道:「他是有根抵人家,這大相公不過年輕老實些,一時錯了腳步。如今知道後悔,也還不算遲。我們再多活幾年看著。」

這三個老曳,負曦閒談,正是「鄰居一桿秤,街坊千面鏡」,都說紹聞是個老實人。看官休嫌絮聒,作書者便演出老實議論來。

老實二字,俗人看來,與愚相近;識者看來,卻與誠字為鄰。即如宋朝宰相司馬溫公,做了閣老,外國便說「中國相司馬矣」,本國便說『願相公活我百姓』。這個涑水老頭兒,是老實的,不老實的?且不說這八寸三分大帽子話,即如窮鄉僻壤,三家村,說起某人,「休認成他是老實人,他是個最不老實的」。這便是相戒以怕的意思。要知道人怕你,你將來就有怕人的時候來。況且民間俗諺說,「人怕天不怕」。到那天不怕時,你便支撐不祝這不是說天道好還,正是說人眼難哄。緣不老實人,定然居心刻薄,待人行事,縱然假托慷慨,不難以千金贈人,貌似恭謙,不憚于百拜款接,看著是鷹化為鳩,甚實兩隻鷹眼還在。這紹聞雖說丟了行止,墮了家業,要之不曾犯了刻薄的邊界;倘若犯了刻薄二字,便把循良風規、孝順血脈閹割了,如何能生育繁衍呢。幸只幸這顆瓜子兒,雖說蟲蛀了皮殻,那芝麻大的小芽兒不曾傷壞,將來種在土裡,拖蔓開花,還有個綿綿的想頭。


  

紹聞天天引着興官上學,順便起個學名叫做簣初。

讀了十個月書,忽一日張正心來到書房說:「本縣新老爺貼出一個條子來,寫着本月二十日縣試,限初八日投完冊卷。賢弟知否叩紹聞道:“這一個月不曾出門,並不知曉。」正心道:「賢侄作的文字如何叩紹聞拿過一個小課本兒遞與張正心道:“這是笑話本兒。」張正心接在手中,見上面寫譚簣初三個字,問道:「這是賢侄學名麼?」紹聞道:「他乳名興官,順便與他起個學名兒。」張正心揭開本一看,說:「字畫雖嫩,卻甚端楷可愛。」卻見前半本是半篇的,後半本是整篇的。看了前半篇,說道:「清順的很。」看到後半本整篇,不覺誇道:「天分高的很。」及至看將完時,說:「竟是能發出議論來。話頭雖嫩,理卻醇正。難得!難得!」合住本兒,放在桌面,指道:「將來可以大成!」紹聞笑道:「與他爹一樣兒欠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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