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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燈 - 258 / 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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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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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8頁

朗讀:

好不自在煞人也。將巳牌時分,揉着眼站在樓門說:「拿洗臉水來。」老樊送的盥盆壺水洗了臉。冰梅整飯,無非是不曾下著的鷄鴨,糯米蒸糕,大嚼了一個含哺鼓腹。俗語云,心裡空了降得飯,想向來欠債未償之時,那個寢食不安,不待智者而知矣。

吃完了飯,正在院內啜茗漱口,只見巫家一個小廝,名叫寶盆兒,到面前說:「俺奶奶叫請譚奶奶到東街,悟果小相公病哩不睜眼,叫急忙瞧瞧去。」王氏忙問道:「是怎的了?」


  

即叫保柱兒叫轎子。這興官兒也要瞧瞧小兄弟去。王氏道:「再叫乘轎子同去。」興官道:「我跟着走罷。」王氏允了。

坐了一乘轎,跟的是保柱同興官,上東街來。

到巫家門首,也沒有人照應。進的院去,巴氏起來讓坐,王氏向巴氏一拜,說:「親家母好呀!」巴氏道:「也沒啥好,坐下罷。」王氏看巴氏光景,全無親熱之意,即叫道:「翠姐哩,孩子是什麼病?我瞧瞧。」巴氏道:「孩子是想奶奶的玻」巫氏在廂房出來,見了婆婆也不萬福,也並無慌張之意,說:「怎麼來了?」王氏道:「坐了一頂二人轎子來。」廚嫗奉上茶來,王氏只得接在手中呷了半盞。興官與巴氏、巫氏作下揖去,俱都不甚瞅睬,王氏心中大有不肯依之意。爭乃巫家聚了一班婦女,既有眾寡之勢,兼有主客之形,不便怎的發作,只道:「您兩口子各氣,我叫回來消消氣兒。再住一半月,接你回去,或是這邊送去。我做婆婆的不曾錯待了你,為甚的奚落起我來。」巫氏道:「您家不要我了,說明白送我個老女歸宗,不過只爭一張休書。」王氏道:「傻孩子,誰家小兩口子沒有個言差語錯,你就這般氣性,公然不要女婿,說這絶情的話。」轉向巴氏道:「親家母擘畫他一兩句何如?」巴氏道:「我生女兒不用擘畫。」王氏道:「我家孫孫哩。」巫氏道:「他小舅背的看唱去。回來時,叫他同興官跟你回去。」王氏道:「我如今就要走哩。」巴氏道:「沒有人請的你來!」王氏氣急了,說:「沒見過這一家子不曉天地人家!」

只見巴庚在院中嚷道:「何用與他家這老婆子說。明日見了端福兒這狗攮的,我要剝他的皮哩。」王氏見不是話,一怒起身。興官只是哭。出的門坐上轎,一孫一仆,大不如意而歸。

看官閲此一回,定然以為世所必無。不知這也有個緣故,一為申釋,便即恍然。從來「三綱五常」聖人有一定章程,王者有一定的制度,自然是國無異政。只因民間有萬不通情達理者,遂爾家有殊俗。即如男女居室,有言「夫妻」者,有言「夫婦」者。妻者齊也,與夫敵體也。婦者伏也,伏于夫也。

男家取妻,父納采,婿親迎,六禮俱備,以承宗祧,故男先於女。曰「奠雁」,曰「禦輪」,是齊字一邊事。女家遣嫁,定申送門之戒,仍是寢地之心,是伏字一邊事。所以天氣下降,地氣上行而為泰。到了民間小戶人家,艷夫家產業之豐饒,涎女家妝奩之美備,這其間攀援歆羡,蔓瓜纏葛,就不能免了。夫婦之際,本然看得是烏合之侶,一但有變,如何不生螽起之像?

況且小戶人家,看得自己女兒總是好的,這又是家家如此,戶戶皆然的性情。女兒蠢愚,說是女兒厚道,「俺家這個女兒,是噙着冰凌,一點水兒吐不出來。女婿想著欺降,叫族間幾個小舅子,抬起來打這東西!」女兒生得略有才智,便硬說「俺這姐兒,是合戶中第一個有道理有本領的姑娘。」婿家小康,也不管翁姑之勤儉,夫婿之謹飭,俱是女兒到了他家,百方調停,才漸漸火焰生光起來;婿家墮落,便說女兒百般着急,吃虧權不己操,到如今跟着他家受難過。或自己女兒醜陋,硬看成是黃承彥以女妻諸葛。又其甚者,女兒或賦《黃鴿》,又不妨李易安之負趙明誠矣。此民間女家性情之大較也。

這巫家正是看翠姐姿性聰明,更添上戲台上綱鑒史學,是出眾的賢媛。這翠姐與丈夫生氣回來,又沒人送,臉上羞,心內惱,向母親兄弟們訴了膚受之恚,這巴氏肚內,是萬萬沒有「不行焉」三個字。因此待親家母面上冷落,話中帶刺。看官就曉得這半回書,是勢所必至,理所固然的了。


  
卻說王氏坐轎而回,氣得一個發昏章第十一。下轎從後門到院內,上的堂樓,坐個低座,手拿扇子,畫着砌磚,忽的一聲哭道:「我那姓孔的兒呀!想死我了。我今夜還夢見你,想是我那孝順媳婦,你來瞧我來了?我再也不能見你了,我的兒呀!」這冰梅手捧一杯茶,送上樓來。聽的奶奶哭的言語,說:「奶奶吃茶。」王氏那裡答應。冰梅放下茶,把頭抵住門扇不言,淚滿衫襟,鼻涕早流在地下一大攤,咽喉逗着,直如雄鷄叫曉,只伸脖子卻無聲。興官倒在王氏懷中,也是亂哭,卻說道:「奶奶不哭罷,奶奶不哭罷。」

這是巫翠姐今日沒道理,就弄的合家大小齊哭亂號起來。

巴氏還喜今日總算為女兒少出了一口氣兒。

卻說家中如此大變,紹聞上那裡去了?原來紹聞打發母親上丈母家,料得午後方回,心中是改邪歸正的人,再不敢亂行一步,錯會一人,徑上南園訪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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