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頁
偏偏姜氏隨定本街婦女,也來同看。回到家中,整整氣了一天,到次日日上三竿,還睡着不起。這正是:
世間苦樂總難勻,快意傷心不等倫;
休說滿街俱喜笑,含酸還有向隅人。
第七十九回 淡如菊仗官取羞 張類村昵私調謔
卻說及至次日,盛希僑、王隆吉是昨日訂明的陪賓,自是早到。夏鼎原不曾去,是不用說的。錢萬里、淡如菊亦至。周家小舅爺繼至。這程、蘇二公及孔纘經,自向碧草軒來。王象藎看座奉茶,極其慇勤,心中有許多說不盡的話,爭乃限于廝役,只得把舌頭寄在眼珠上,以目寫心。程公有舊日與王象藎說的話,此中自有默照,不用再申。
王象藎只說:「張大爺與張少爺俱來到,在小南院哩。」
程嵩淑道:「你去請去。」王象藎怎肯怠慢。少焉張類村到,程嵩淑笑拱道:「適從桃葉渡頭至?」張類村也笑道:「恰自杏花村裡來。」程嵩淑道:「老類哥年紀大了,萬不可時時的『沾衣欲濕杏花雨』。」張類村又回道:「一之為甚,怎敢『重重疊疊上瑤台』。」這滿屋笑了一個大哄堂。
蘇霖臣道:「老類哥,你怎的這個會聯句。偏偏請你做屏文,你就謙虛起來,只說是八股學問。」張類村道:「我一向原沒學問,只因兩個房下動了曲直之味,我調劑鹽梅,燮理陰陽,平白添了許多大學問。若主司出下《或乞醯焉》題目,我雖老了,定然要中榜首。」程公呵呵大笑道:「此題要緊是截下,若犯了『乞鄰』兩個字,就使不得了。」正笑間張正心已到門前,行了晚輩之禮。諸公只得把老友的詼諧擱起。
少頃,譚紹聞來請看戲,那眾人起身前往。到後門,紹聞請從內邊過去,近些。蘇霖臣道:「怕不便宜。」紹聞道:「家中原有請的內客,已令他們都把門閉了,過去無妨。」
原來所請的堂眷,有另帖再請的,有拿賀禮物件自來的,一個也不少。並東鄰芹姐歸寧,也請來看戲。
眾客到了樓院,各門俱閉。張類村站住道:「該請出尊堂,見個壽禮。」紹聞恭身道:「不敢當老伯們為禮,況且內邊也着實不便宜,請看戲罷。」程嵩淑道:「前邊戲已開了,家中必忙,不如看戲為妙。」眾人到了屏後,德喜掀了堂簾,俱出來到客廳。戲已唱了半出,大家通揖散坐,擎茶看戲上扮演。
原來盛公子點的,俱是散出,不過是文則蟒玉璀璨,武則冑鎧鮮明;妝女的呈嬌獻媚,令人消魂;耍醜的掉舌鼓唇,令人捧腹。日色傍午,煞住鑼鼓。眾客各尋退步,到賬房院解手散話。
遲了一個時辰,廝役們列了桌面,排定座椅,擺上餚碟。
戲上動了細吹。紹聞敦請尊客到位奉杯,那個肯受,只得行了簡便之禮。遵命讓座,彼此各謙遜了半晌,少不得怕晚了戲上關目,團團作了一個告罪的揖,只聽得說:「亂坐,亂坐,有僭了。」上設三席,中間一席正放,張類村道:「斜着些好坐。」
紹聞上前婉聲說道:「怕遮住後邊小女娃們看戲。老伯齒德俱尊,何妨端臨。」張類村道:「慚愧,慚悔。」於是坐了首座。
程嵩淑次座。東邊打橫是周無咎,西邊打橫是王隆吉。東邊一席,首座是蘇霖臣,次座是孔纘經,打橫是張正心、夏鼎。西邊一席,首座是淡如菊,次座是錢萬里,打橫是盛希僑,紹聞占了主位。其餘眾客,俱在兩列席坐定。
德喜兒一班廝役,早換去冷酒,註上暖醇。紹聞站起,恭身同讓。這戲上早已參罷席,跳了「指日」,各尊客打了紅封。
全不用那穿客場哩拿着戲本沿席求點,早是盛公子排定的《長生殿》關目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