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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逢若走着路說道:「我把這話對你說,你到家細想。原來是一個官錢局匠人,如今擔著風匣、鐵砧子做小爐匠。他會鑄錢,與我商量,尋個主戶,深宅大院,做這一宗生意。我想唯有盛大哥家中可行,惜他上浙江去。你近日光景不好,又遭了這個拐騙,唯有此一着,可以補虛。我給你一個錢樣子你先瞧瞧,心下酌奪。」夏逢若撩衣向順袋中,取出五個錢一樹,遞與譚紹聞。紹聞接手袖了,說:「你不送罷,我回家再想。」
夏逢若道:「仔細收拾,萬不可令人見,不是玩的。」兩人在雙旗杆廟前分手,那紹聞飛也似由盧家巷而回。
第七十六回 冰梅婉轉勸家主 象藎憤激毆匪人
且說譚紹聞回至家中,鄧祥、蔡湘、雙慶已各分門路去趕那老道。德喜病癒,也向曹門追尋。那裡有個人影兒。惟有鄧祥出的南門,得了一個老者擔著箱子的信息,邁開大步,加力追趕。趕了二三十里,望着就在前邊不遠,果似一個老者。飛也似趕上。擔箱子的,乃是一個自省發貨搖小鼓子的,那擔簍子的,乃是一個賣柿子的。鄧祥好不悵然,只得鬆了回來。
那紹聞家中,恰似失了盜一般。但失盜之家,這個看越牆的蹤跡,那個看扭鎖的影響,這個說狗縮如蝟不中用,那個說人睡如死不會醒,還有話可說。這被丹客拐的,並無話柄可執。
紹聞聽了各路回來的話,惟有鄧祥前半截略有可聽,說到後半截乃是扯淡。又聽得人人埋怨,好不掃興。欲待向巫氏房中一睡,還有喂奶剪臍之事,只得上的樓來,把錢樣子放在冰梅梳匣之內,向冰梅床上,蒙頭而睡。
冰梅上樓,來問茶水,紹聞答道:「不吃。」冰梅卻早見梳匣內放了一枝錢樹,取來向明處一看,甚為可疑:錢兒甚新,且聯在一處,從來不曾見過。那道士會燒銀子,或者又會鑄錢,必是一件犯法的東西,好待醒時再問來歷。這紹聞睡了一覺醒了,就在樓上胡亂吃些點心,又與興官同睡。挨至黃昏,冰梅伏侍奶奶安歇已畢。點上燈來,陪着小心,到紹聞跟前加意款曲。紹聞被這柔情溫潤,漸漸有了喜色。冰梅方纔問道:「這五個錢怎的成了一樹,也是那道士撇下的?」紹聞道:「不是。」因提起早晨在城隍廟,夏鼎叫到他家,商量鑄錢的話:「這是他給我的錢樣子,叫我酌奪行的行不的。」冰梅細聲道:「只怕行不的。」紹聞道:「犯法的事,我心裡也想著行不的。」
這冰梅見有話可入,急忙將床上被縟抖擻乾淨,替紹聞脫去鞋襪,着令坐在床上,蓋上半截被兒。雙手搦住紹聞右手,笑道:「我想與大叔說句話兒。」紹聞不覺神安心怡,笑道:「只管說。」冰梅道:「我是咱家一個婢女,蒙大叔抬舉,成了咱家一個人。這個興官兒,也還像個好孩子。前邊孔大嬸子待我好,沒有像張大爺家,弄的出乖露醜。我雖說是大叔二房,卻也年紀相當。一個窮人家閨女,賣成了丫頭,還得這個地位;生的孩子,將來還有盼頭,我背地常說,這就是我的福。只是大叔一向事體,多半是沒主意,吃虧夏鼎們百生法兒,叫大叔不得不上他的船。這也怨不的大叔。我一向也想勸勸大叔,只因身分微賤,言語淺薄,不敢在大叔面前胡說。不過只是伺候大叔歡喜,便是我的事。倘若說的一遭不聽,再一遭一發不敢張嘴。大叔你說是也不是?」紹聞也不覺把左手伸過來,四隻手搦做一團,說道:「我一向所做的事,也知不合你的心。你從來不唐突我一句,你心裡受屈,俱是我的沒成色。」冰梅道:「大叔休這樣說,我一個女人家曉的什麼?況且我原該如此做。這也不是我能通曉此理,俱是前邊嬸子臨不在時,囑咐我的話。」紹聞附耳道:「可惜了,這個賢慧人。你這個嬸子,人材也略讓些,心裡光景,便差位多着哩。」此時紹聞、冰梅早已兩體相偎。冰梅見紹聞這個親愛,料得自己話兒,有受無拒,便笑嘻嘻道:「這鑄錢的事,我心裡竟想著勸大叔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