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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燈 - 215 / 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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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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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譚紹聞道:「是為什麼呢?」盛希僑道:「我全一字不知。只是老婆不是人,背地裡叫手下家人,偷當了兩頃地。舍二弟如今稽查着了,說我棄公產而營私積,欺弱弟而肥私囊。干證就是產行並佃戶。我一周查,當約果是我的名子。我若知曉一絲兒,我就不是個人骨頭。我若叫老婆幹這個事,到明我就叫他幹那個事。爭乃當地有約,說合有人,佃種有戶。我全無一點兒豬狗心腸,竟是被老婆做的,叫我拿着狗臉見人。到了明日衙門赴審,人家看見,定說他祖當日做過布政,他父做過州判,怎的養下這個不成材的子孫,瞞了自己同胞兄弟,棄了公產營他私積。我明白人家心裡是這個罵法,可惜我又不得聽見。我真是要吊死不活着了!」譚紹聞道:「把地分給他一半,他也就沒啥說了。」盛希僑道:「我何嘗不是說,爽利分給他一半。爭乃老婆雖是個舊家之女,卻是一個天生的攪家不賢,抵死的不依。我向舍二弟說,舍二弟又說我棄了許多祖業,背地裡化公為私,所瞞並不止這兩頃。即作地止此兩頃,入私囊的銀子還不知有多少哩。叫我白張嘴沒啥說,真冤屈死了人。我竟是一點法子也沒有。那日晚上說那一千二百兩做生意,咱在廳上說,他使人偷聽。如今也成了我的私積子。」譚紹聞道:「你就說那有我的銀子,我急緊要討的。」盛希僑道:「我說有關老爺銀子他還不依,何況說你的。」譚紹聞道:「現有滿相公可證。」盛希僑道:「滿相公叫他罵的如今要辭賬房。說他吃一家飯,如何偏兄陷弟,平日弄鬼開銷假賬,如今我獨留他,正是通同一氣。他如今定要打這沒良心的門客。」譚紹聞道:「如今這事,你心下要怎麼處?」盛希僑道:「聽說你這西邊衚衕內,有一個人叫做馮健,是個有名的訟師。我如今借你這地方兒,把他請來,替我寫一張呈子,明日我着寶劍抱呈投遞。事結之後,我與他五兩銀謝禮。」譚紹聞道:「這卻不難。」

即着德喜去請。


  

不多一時,馮健提個小燈籠,到軒上來。為禮坐下。馮健道:「咱雖是近鄰,不曾到過這書房,委實幽雅。承相公見召,不知有何賜教。」譚紹聞道:「非我之事,乃盛兄有個小事相煩。」盛希僑道:「說起來我身上即氣軟了。賢弟你也知道此事之始末,你替我說說,好煩馮兄起稿。」譚紹聞怕二百兩銀子有閃,即叫馮健到廂房,說了原委詳悉。二人仍到軒上,馮健道:「盛大宅若叫——」盛希僑道:「不是我當的地。我也瞞不住你,是我的老婆當的。」馮健道:「說不到那裡。盛大宅若叫令弟輸個下風,這張狀非我不能。管保令弟不能免縣上爺的恥辱,不怕他身有護符。」盛希僑道:「不是這話,不是這話。若是同胞兄弟為幾畝土,或是一二尺過道,匍匐公堂,跪前跪後,縱然得了上風,斷的給我,我那神主面前也燒不的香;清明節也上不的墳。俺家這宗事,總是賤內不賢,舍弟性躁,平白弄得我在中間算不得人數。我從來並不曉得怕人,今日叫我見了人,就會羞起來。我只相央,求縣公開個活路,恩准免訊。只要你會寫這張呈子,狀榜上批個銷案二字,我就致謝。只要能在家下私處,不拘舍弟怎的,我寧丟東西銀錢,只不在公堂上打官司,丟了我這個人。免的遠省親戚傳笑,近處街坊指脊樑筋唾罵,這就是了。」馮健詫異道:「我不料盛大宅是這個厚道。我情願替寫,萬不受謝。我平日為人兄弟寫狀,都是同胞共乳之人,你叫我死、我不想叫你活的話頭。今日得寫一個保全骨肉的狀,也把一向刀筆造的罪孽減減。譚相公拿紙來,再添上一枝燭。」只見馮健掛上眼鏡,濡墨吮筆,寫將起來。不多一時,寫完,遞與二人。燭下同念:具呈人太學生盛希僑,住娘娘廟大街保正田鴻地方。呈為骨肉情重,甘願讓產,懇天俯憫,恩准免訊事。緣生弟希瑗,具告蔑弟營私一詞,蒙批俟查。生捧批惶懼,不知所云。竊惟祖宦粗有薄遺,尚不至較多而計寡;慈帷現際晚景,又詎忍幼瘠而長肥?弱弟三齡失嚴,從未聞過庭之訓;長兄十年當戶,遂莫免私囊之疑。析爨而居,已成昆仲涼德;具牘以控,更征手足情保倘再震以雷霆,勢必至紫荊永瘁;苟過核其裒益,亦難望脊令重圓。異姓相交,尚有管鮑之誼;同母而乳,豈乏祥覽之情。叩乞仁天老父師俯憫烏私,曲全雁陣,姑容私處,恩免庭推,則生存者固銜結於無諼,即沒世者亦感佩于罔替矣。

嘉靖□□年□月□日抱呈家人汪寶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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