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頁
譚紹聞倒不敢攙言。盛希僑道:「我兩個是生死弟兄,他的事就是我的事。你若是不識趣,說硬話,惹我惱了,時刻叫過七八條大漢子,抬起來打你,還算零頭哩。」虎鎮邦也惱了,高聲道:「不用如此作踐我,三尖瓦兒也會絆倒人!」盛希僑哈哈大笑道:「絆不倒!絆不倒!你那意思說,你是革退兵丁,營裡管不着你?我拿個帖兒,送你一個革退目丁冒稱行伍,指賭訛人。只怕三十杠子,你沒啥優免。」虎鎮邦發話道:「這場賭已經縣裡斷過,料着罪無重科。我只是要銀子。」盛希僑道:「譚賢弟,這事經過官麼?」紹聞道:「經過官。」盛希僑笑道:「姓虎哩,收拾起罷。賭博經官,這懸臓就是該入庫的。你家有庫,我就繳;你若無庫,俺弟兄們就不欠你一分一厘。我有罪,請回罷。俺還有正經話計議哩。」虎鎮邦無言可答。滿相公扯住說道:「咱到門房裡坐坐,有事商量。」虎鎮邦少不得跟着走去。
不多時,滿相公回來說道:「無水不煞火,這些人若不得一個錢,將來譚相公支不住,怕激出事來。要破個皮兒。」譚紹聞急口道:「給他一百兩行了麼?」盛希僑道:「呸!咱們都是該窮的,你要比我先窮二十年哩。既是你嚇的恁個腔兒,我自有主意。」譚紹聞道:「少了怕不行。」盛希僑道:「行,行,行。滿相公,你去叫他來。」虎鎮邦又跟着滿相公到了槅子邊站下。盛希僑道:「譚爺說了,與你一向廝跟的好,見你開了糧,心下不忍。我借與他十兩銀子周濟你,你有啥說沒有?」滿相公說:「二十兩,二十兩。」盛希僑道:「就借與他二十兩。」虎鎮邦只是不言。盛希僑搖頭道:「野地裡拾的柴薪,將就些兒罷,休要嫌濕。從前話,一切拉倒。」滿相公道:「虎將爺你看罷,我的情也盡了。」虎鎮邦道:「我通作情,一厘兒也不要。」滿相公道:「天已將晚,虎將爺還沒吃飯,我引你門房吃飯去。」又扯的走了。
滿相公自向賬房稱了二十兩交與虎鎮邦。虎鎮邦說道:「平白遇見少爺多管閒事。」滿相公推着脊背說道:「見不的官,撒開手罷。公子性兒,休撩的不妥了。」虎鎮邦只得半惱半喜去訖。
滿相公回到廳上,盛希僑道:「今日這事,若是舍二弟撞下的,我再也不肯與他這樣吃力,叫他試試他那副榜體面。一來我與譚賢弟相處的好,二來譚賢弟若撐不住他,這一千銀子就要破群哩。我所以極力杜擋。舍與他二十兩罷。」譚紹聞道:「我明日取這銀子,只扣一百八十兩罷。」盛希僑道:「賢弟,你罷喲!那二十兩隻算繳你二百兩的息錢,我不叫你還。但只是這二百兩你卻不得拿走。滿相公今日又揭三百兩,餘下八十兩留在賬房使用,把二百兩添在這一千之內。算一家兌上六百兩做生意,各認利息。這一千兩,是我昨日揭到關帝廟山陝客人積的修理拜殿舞樓銀。每月一分行息,利錢輕。原只許他山陝社中人使着做生意,我硬要一千。比不得滿相公揭的,左右是三四分行息。」滿相公道:「要做生意,少不得我效勞。或吃小分子,或
貝青勞金,憑在二位財東作成。」盛希僑道:「你休說這話。舍二弟抽了一半子賬,他各人自去料理。你若走了,無人掌管出入,叫二弟也笑我竟與他一樣。」滿相公道:「我薦個人何如?」盛希僑道:「你說是誰?」滿相公道:「舍表弟何如?」盛希僑道:「那人不能發財,且心術不正,我看出來久了:頭一件,腳步輕,人在屋裡,他到了跟前,人還不知道:第二件,說話聲低,對面聽不得他說的是什麼。這兩件不但是賤相,必定是心術奸險,怎能發財。」譚紹聞道:「近來看相書麼?」盛希僑道:「誰看相書來。」《麻衣相》《柳莊相》,我看過圖像,也不懂的。那有字的,我一發不愛看。只是他的表弟,在這裡住了半個月,我見了他就急了。所以彼時就攛掇,叫你開發他。今日又舉薦他做夥計,我不耐煩。”
滿相公道:「生意合夥,也是遇緣的事,毫末強不得。但二位財主,今日做什麼生意哩?」盛希僑道:「看酒碟來,我們慢慢的斟酌。」
須臾,移座銜杯,商量生意的話。盛希僑道:“譚賢弟,你聽我說:你一向亂賭,近況不佳;我被舍弟抽了一半,家母舅逐樣均分,俱是一物剖為兩件,莊田地畝我東他西,牽牽扯扯,典賣俱不順手。我想這一千二百兩銀子,先做個小營運。
異日再設法添些本錢,好幹那本大利寬的事。只是請那一樣夥計,做那一樣款項呢?”譚紹聞道:「不如開藥鋪罷。我對門姚杏庵近來極發財。」盛希僑道:「如今走醫道的,多是學而未成,到了半路上落下時,咬不動『之、乎、者、也』,就要鑽到『望、聞、問、切』路上去。你說那個生意,咱立刻就分賬;我是要立個字型大小,不是要紙糊匾寫上個堂名,羞死我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