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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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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回  夏逢若床底漏咳 邊明府當堂撲刑


  

卻說秦小鷹、張二粘竿跪在轎前,一個鬢角上流了一道血跡,一個鼻凹邊現着兩塊青痕。兩個氣喘喘的,說個不清不白。

邊公怒道:「好膽大的奴才,一個說完一個說。」秦小鷹道:「小的們都是譚宅覓的伺候賭場的幫手。俺兩個原說是得頭錢均分,他遭遭打拐,欺負小的是外來人。他是本城人。」這張二粘竿酒未深醉,聽說賭場兩字,心下尚知遮掩,忙稟道:「小的是譚宅僱工,因他借小的錢——」邊公因聽得譚宅二字,觸着舊日的心事,扭項向北邊門樓上一望,只見懸着一面「品卓行方」金字匾額,旁邊款式,有譚忠弼名子。心中道:「這定是譚紹聞的宅院,正要看看此人。」等不的張二粘竿說完,便吩咐把兩個酒徒鎖了,押赴衙門。一面下轎,便一直進門樓去了。街上看的人,好不替譚紹聞着急。

邊公進了二門,幾個軍牢跟定上了大廳。偏靜悄悄的並無一人。只見桌面歪邪,坐椅橫倒,地下有掉的四五個大錢,牌葉二張。邊公笑道:「是了。」站在廳檐下說道:「廂房內看是什麼人打呼睡覺?」軍牢進了廂房,正是那虎鎮邦仰面朝天,喉如吼雷,正在南柯好處。軍牢叫道:「老爺叫你哩。」虎鎮邦夢魂中也不料邊公已到,口中罵道:「瞌睡死了,鬼混的是屌!」又翻身向裡,另覓黑甜。軍牢早撈下床來道:「好一個不怕天的大膽!老爺在廳上,等你回話哩。」虎鎮邦睜眼一看,只見三四個人,黑紅高帽,絲帶皂衣,手中拿的是皮鞭。也不曉的是陰司內急腳提魂,是陽世間皂快拿人,只說了一聲:「叫我做什麼哩?」軍牢早已扯到廳前跪下。邊公問道:「你是什麼人,在此何干?」虎鎮邦道:「小的是標營的一個目丁,叫做虎鎮邦。這譚家是小的親戚,昨日因來探望,外甥留我住下。」邊公道:「為甚的日已將午,還不起身?且為甚的不脫衣服睡哩?」虎鎮邦茫無以應。只聽得廂房內咳嗽,邊公道:「廂房內還有人麼?」軍牢又向廂房去搜。四壁無人,卻見牆角一張床下,略有形影,伸手一撈,卻是夏逢若與劉家小豆腐兒。

原來幾個賭了一夜,正要以晝作夜,只因省會之地,官府來往不絶,所以全不介意。今日忽然聽見街上傳呼之聲,到門前住了,像是消息兒不好。猛的有人進來,那腳步兒不似尋常人。又聽見說話,已知邊公到廳。兩個顧不的叫虎鎮邦,只得一齊鑽在床底。方有漏網之喜,不料小豆腐連日冒了風寒,喉中作起怪來,癢癢的不住欲咳,夏逢若只是悄聲掩他的口。誰知忙中有錯,自己的喉癢不曾提防,卻是夏逢若一聲小咳,露出馬腳。被邊公搜出,一齊三個都跪在廳院。

邊公一見夏逢若,笑道:「又有你麼?那個是什麼人?」

小豆腐初出娘胎,不知見官是什麼光景,忙答應道:「小的沒賭是實!」邊公笑道:「此處有賭是真。」夏逢若道:「委的沒有賭博,小的是經過老爺教訓過的,再不敢胡作非為。」邊公道:「不必強口,與你個臓證,叫你死而無怨。牢役們,與我搜尋賭具。」軍牢各屋搜來。那些賭具有新而未用者,有舊而無用者,尋了一大堆,放在廳前。邊公道:「這有何說?」

眾人俯首無辭。

邊公問道:「房主呢?」虎鎮邦道:「早晨探親去了。」

邊公問道:「是什麼親戚?城裡城外?」夏逢若道:「多應是上他舅家去了。」邊公向虎鎮邦道:「這不是他舅麼?」虎鎮邦道:「小的是他表舅。」邊公道:「一派胡說。後邊叫去。」

只見德喜兒跪稟道:「小的家主,今早上外父家祝壽去了。」

邊公道:「既有賭具,又有賭伙,也不怕開場之人飛上天去。」

遂吩咐牢役,將一干人犯鎖拿,到衙審理。邊公出了譚宅,一路傳呼而去。


  

所幸者,不曾搜及賬房。那賬房裡面,正是素馨與鮑旭在內。廳院如此搜檢,素馨鮑旭那敢向門縫中一張,只是在紙糊雪洞屋內,顫個篩糠的一般。

且說邊公在譚宅搜獲賭具,鎖拿賭犯,登時轟動了半城。

人都說譚紹聞也鎖拿在內。孔耘軒、程嵩淑這一輩父執,無不替譚孝移嗟嘆扼腕者,卻也無可奈何。

是日譚紹聞果是為巫家岳翁祝壽,早吃壽麵去了。德喜兒飛也似去曲米街送信。到了巫家,正是綉春班演的《封神榜》上鄧嬋玉、土行孫大戰,席面間好不熱閙。只見德喜兒附譚紹聞耳邊說了幾句話兒,潭紹聞登時顏面變成土色。那比綫還細的壽麵,頃刻間變成皮條,牙也咬不斷,喉中竟是咽他不下。

只因譚紹聞是巫家嬌貴之客,滿座都是矚目的,看見這個光景,都有些詫異。卻早簾內老岳母疑是什麼緊症兒,着人請譚姐夫到了後廳,問:「是噁心?頭疼?」巫翠姐也來探問,譚紹聞無言可答。只得說:「早晨沖了寒氣,有些噁心。」巴氏急呼薑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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