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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燈 - 195 / 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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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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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5頁

朗讀:

單講邊公坐在棚下,管宅送出茶來。邊公呷了一口,離了公座,到屍旁上下端相了一會,吩咐卸屍。仵作不敢怠慢,卸下屍來。刑房書辦將屍格冊子展在公案,單候仵作報傷。仵作報了頭面無傷,項上繩痕八字不交,委系自縊身死。邊公用硃筆注在屍格,吩咐解衣詳驗。仵作報道:「屍身懷抱一紙,上有字跡。」邊公取來一看,乃是一張草紙,上面寫道:具稟人劉春榮,系周家口人,年六十九歲。因子狗吢同媳雷氏貧乏出外,為土豪管九霸佔。身來找尋,已經兩月,不容見面,且欺身年老,屢行打罵。身出無奈,縊死伊門,叩乞仁天大老爺伸理窮冤,泉下唸佛。

邊公看完,眉豎目睜,說道:「傳管九到案!」仵作一面另報周身別無致命傷痕,邊公照屍格注完。


  

只見衙役扯管九跪在棚下。邊公問道:「你是管九麼?」

管貽安道:「儒童是行九,名子叫管貽安。」邊公道:「掌嘴!什麼儒童,胡稱亂道。」左右照管貽安驕傲之臉、放肆之嘴,打了十個「右傳之八章」,直打的外科要治痄腮,內科要治牙疳,好痛快人也。邊公道:「這是死屍告你的狀子,自己念去。」

門役轉遞與管貽安。念未完時,早已魂飛天外,聲聲道:「俱是慌言,並無一字是實。」

邊公吩咐:「傳雷氏到案。」左右一聲喊道:「傳雷氏!」

管貽謀慌了,緊到家中,見了雷妮,說道:「好奶奶!只要你說好話,不中說的休要說。」管家婦人一齊說道:「一向不曾錯待你,只要你的良心,休血口噴人。」雷妮哭道:「您家有良心,俺公公也不得吊死在您門樓上。」雷妮到了棚下跪倒。

邊公一看,淚痕洗面,猶如桃花春雨;哭聲訴冤,乃是鶯啼嬌音。問道:「你就是雷氏麼?」雷妮道:「是。」邊公道:「這死的是你公公麼?」雷妮哭道:「是。」邊公道:「你的男人呢?」雷氏指管貽安道:「不知他支使的何處去了。」管貽安道:「河北討債去,三兩日就回來了。」邊公問道:「你為何留戀良人家女子,釀出這人命呢?」管貽安道:「俱是城內譚紹聞包攬,與小人毫無干涉。」邊公道:「劉春榮縊死是你的門樓,抱的冤狀是你的名子,雷氏又自你家叫出來,你還敢攀扯無辜麼?可恨你這個惡少,只知倚勢漁色,卻不知犯了因奸致命之律。」因吩咐左右道:“將管九上了銬鎖,押赴城內,收入監獄。再撥一輛車撈雷氏進城,叫薛窩窩領去,晚堂候審。

劉春榮棺木殮訖,明日當堂領價。”管貽安喊道:「冤屈!冤屈!正主兒是譚紹聞包攬,為何叫小的替他受王法呢?冤屈!」

邊公早已立起身來,左右同聲傳喝,轎伕早已抬轎伺候。邊公坐在肩輿,軍皂前喝、衙役後擁而去。

一路上心中打算:我在先人齒錄上依稀記得,開封保舉的是一位姓譚的,這個譚紹聞莫非是年伯後裔?但宗宗匪案,都有此人腳蹤,定然是個不安本分、恣意嫖賭的後生。但劉春榮這宗命案,罪名太重,若聽任管貽安的攀扯,—一引繩批根,將來便成瓜藤大獄,怎生是妥?不如就事論事,單着管九兒一人承抵,真臓實犯,叫他一人有罪一人當,久後好細細追查譚紹聞的實落。進了本署,向書架上取出保舉孝謙的齒錄一看,紹聞果係譚孝移之子,主意遂定。

坐了晚堂,審理管貽安因奸逼命大案。壯頭帶了管九,薛窩窩領定雷妮到案,逐一盤問。管貽安只是要攀扯譚紹聞,邊公那裡肯依,打了一番嘴,仍然胡扯亂撈。邊公要動夾刑,管九見官長髮怒,少不的將劉狗吢夫妻逃荒,見雷妮生心,僱覓在家,不容劉春榮見面,劉春榮寫招帖。自縊身死,—一供明。

招房飛筆寫了口供。邊公閲了,發令管九畫了招。又摘了雷氏口供,句句與管九口供相符。吩咐薛窩窩領去,追狗吢到案,領去夫妻團圓,仍回原籍。將管九收監。這管九富厚之家,入了囹圄,真正是財神進了獄神廟,牢頭禁子五閻君。

嗣後,邊公定了監候絞罪名。連口供編敘成詳文,申到臬司,咨了刑部。刑部匯齊天下罪名,啟奏了。勾到之日,刑部清吏司咨回河南剩臬司釘封了行刑文書,發到祥符。到了霜降之節,可憐管貽安,一個舊宦後裔,只因不依本分,竟同一起強盜等案,押赴市曹絞樁之上,一個淫魂,上四川鄷都城內去了。正是:聖訓三戒首在色,怎借執爨強逼迫;弄出世上「萬方有」,落個「直而無禮則」。

這管貽安結果,原是後來的話。單講譚紹聞同夏逢若、虎鎮邦開設賭場,正是蠅聞羶而必至,蜣遂臭而齊來。又添了幾家土娼,也有老的醜的;更續上幾位賭棍,還有屯的窮的。每日價轟轟閙閙,銀錢狼藉,酒肉熏騰,燈燭輝煌,朋棍喧嘩,好不快意的喬樣。這譚紹聞怎知自己名子,早已掛在邊公心窩裡面。只因祥符是個省會首邑,沖繁疲難相兼,邊公應接不暇,急切不得到譚紹聞身上。


  
一日,也是合當有事。邊公上城角相驗不知姓名乞丐死屍,路過蕭牆街。只見兩個人打的頭破血出,保正扭稟轎前。邊公住轎,問姓名,保正王少湖跪稟道:「這一個叫秦小鷹,這一個叫張二粘竿。」邊公心內笑道:「聽這名子,已略知其人。」

兩個醉漢跪在轎前,幾自還吵嚷個不休。原來兩個吃醉,爭起賭場抽頭錢,酗酒使氣的廝打。保正勸令低聲,兩個那肯住休。

保正怕事干自己,因此扭稟,卻不料因此牽扯出一宗窩賭大案來。

正是:

街頭何事敢轟然,操戈同室半文錢;

腹內有了燒刀子,酒膽周身不怕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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