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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次日早晨,兩人不約而同到了譚紹聞家。夏逢若早引着虎鎮邦說,某屋子住娼妓,某屋子開賭場,某屋子開床鋪,某屋子做廚房。就是沒槽道喂牲口。譚紹聞道:「叫泥水匠在賬房後邊蓋上兩間馬棚,另開一個小院子做中廁。」夏逢若拍手笑道:「妙極!妙極!」虎鎮邦看見局陣寬敞,正是宰殺浮浪子弟的好鍋口,說道:「譚相公,咱既成夥計,一家人就不用說那兩家的話,你那八百銀子,我爽利讓你二百兩,這六百兩也不必此時定要,你陸續給我。高郵州來人,我昨晚開發起了身。這宗事你爽快不用在心。你只叫泥水匠修馬棚。把地再用磚兒鋪好,就叫裱褙匠把頂槅糊糊,弄得乾乾淨淨的。」又向夏逢若道:「省城內公然講開賭場,也不是甚穩便的事。省城大老爺多,況且祥符縣衙役如狼似虎,平白還訛人。若是賭場,難免沒事。」夏逢若道:「我比你想的周到:營兵有你頂當,祥符差人叫盛宅裡頂。」虎鎮邦道:「盛宅也不管這事。」
夏逢若笑道:「我已約下盛大哥,明日開張時,他要來看紅玉。我對街坊只說是盛大宅的生意。他只走這一回,就都信了。他的臉面大,勢力強,那些皂快壯班,就不敢胡放肆。其實盛大宅他不知道咱掣的是他的旗。這叫做狐假虎威。你說好也不好?」虎鎮邦道:「我這虎也不弱。」夏逢若道:「兩個錢的皮老虎,外邊一張皮,肚裡精空,胡響的厲害。比不得盛大哥公子性兒,難惹難發落,總是仗着錢粗。」二人說完大笑。夏逢若又道:「如今咱的事,廚子我已安插就了,一個是張家二粘竿,一個是秦小鷹兒。這幾日,咱兩個只用知會賭友,約定十五日開張。本街地方、團長,以及各衙門人役,都許他一個口願,他們也自然不說閒話。咱只轟的一賀館,就成了相與,還怕啥呢?」三人商量已定,各自回家。
及到十五日,張二粘竿秦小鷹已將糟、熏、烹、煮等件,做的香噴噴哩,排列停當;新打的壺瓶,旋買的盅碟,滌刷潔淨;定了一家賣蒸食餑餑的,早晚不許有誤。夏逢若、虎鎮邦、譚紹聞坐在廳上,單等知會的賭友「臨潼大會」。
只聽得二門外嚷道:「怎麼冷清可淡的?」三人出廳相迎,早是管貽安到了廳上。譚紹聞躬身致禮謝道:「前承光弔,兼賜賻儀。」管貽安一把扯住道:「叫素馨出來,與我綴個扣子。先時我下馬來,忽的扯掉了扣門兒。」夏逢若道:「今日初會,還不曾請上堂客來。」管貽安道:「放屁!你前日怎的對我說來?」
道言未已,盛希僑到了,笑道:「竟是弄成個酒飯館款式,好不中看的要緊。當真的晌午時,撕您那燒鷄子卷薄餅?何如您叫個狗肉案子,驢肉車子,一個個扯住一片狗腿啃,一個個切一盤驢板腸?不成局!不成局!譚賢弟,你竟胡閙起來!」大家坐下,張二粘竿捧了一壺茶上的廳來。盛希僑笑道:「把你腰裡水裙去了,你那跑堂的樣子,我竟是吃不上你的茶來。」寶劍兒早泡了一碗茶上來,盛公子接了。粘竿逐一奉茶。管九兒見了盛公子,竟是有小巫大巫之分,將就取了一盅茶,也不敢多言。到了虎鎮邦面前,盛希僑道:「這位呢?」夏逢若道:「前營虎將爺。」盛希僑就一聲也沒言語。
少時,小豆腐來了,三個主人,站立相迎。小豆腐早已認的盛公子,也不敢說作揖為禮。譚紹聞扯過一張椅子,讓的坐了。
盛希僑道:「夏賢弟見約,我不敢不來。但今日午間,有一個遠客,要候他過午,我要回去哩。」站起身來,將茶碗放在桌上,說:「失陪!眾位都不用送。」寶劍早已伺候停當。唯有夏逢若、譚紹聞二人,送出大門。盛希僑上馬,還說道:「真正好酒館飯鋪!」街上人也不知其意,只說盛公子來看生意哩。
果然夏鼎主意不錯。
二人回至廳上,夏逢若道:「盛大哥總是恁個樣子。」管九兒又放肆起來,說道:「你弄的這原不是排場兒。」夏逢若道:「九宅哩,比前幾月在我家的那排場何如?你怎的不嫌呢?依我說咱五家夠一場兒,咱收拾玩玩着。九宅哩,來罷!來罷!」管貽安道:「你說是有紅玉、素馨兩三家子哩,怎的一個也不見呢?」夏逢若道:「事才起頭兒,諸事匆匆,尚未就局。把你急死了,你明日就帶幾家子來。」管貽安道:「我明日就送一家子來。」夏逢若道:「不過是珠珍串兒。」管貽安笑道:「你知道麼?珍珠串如今不能成事了,人對著他說話,就染的身上長出瑪瑙疙瘩來。把他的厚友賁浩波染的出起花來。請了一個瞎醫生,不知用的什麼藥,把半嘴牙都燒掉了。聽說如今鼻子也黑了。像是這疳瘡厲害,將來未必活的成。縱然活了,這腰上要成一個大黑窟窿哩。」譚紹聞道:「你明日送那一家子來?」管貽安道:「我家有一個子小爨婦,名叫雷妮,漢子叫狗避吢兒。我僱覓他原是以做飯為名,近來家裡住不得,我明日暗地送來。」夏逢若道:「你送來極好,人家說管九宅出門賭博,一定是要攜眷哩。」管貽安道:「你休胡說。委的家中住不得,一來家兄跟舍侄不依,二來這狗吢他大來找尋他這兩口子很緊。我把狗吢兒使的往河北去了一個月,這老狗肏的不得見他兒與他媳婦,每日只是在我莊上尋飯吃,晚上住在村頭牛王廟。趕他也不走。他說他學過代書,也識幾個字兒,寫了一張招子,貼在廟門。我爽快送到這裡,與老狗肏的一個沒招對,就叫人着大棍打這老狗肏的,看他走也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