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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燈 - 178 / 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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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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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只是近來怎的還不省事兒,弄下這個大窟窿?”譚紹聞道:「一時鬼迷心了,後悔不及。只是自此以後,永不幹這事就罷。當下該怎的?」王隆吉道:「第一個上策,該出首告官。」譚紹聞搖首道:「使不得。咱是漢子做事,如何急了就首起賭來?況且經官動府,也要招沒趣。」王隆吉道:「賭博場裡膺漢子,便是一百二十四分死眼子。難說萬歲爺知道了,御賜你『仗義疏財』的牌坊不成?你今日怕招沒趣,久後弄到窮時,抬手動腳,都是沒趣哩。」譚紹聞道:「憑怎的說,經官我是不敢的。再想法子罷。」王隆吉道:「其次只有弄三五百兩銀子,請個有擔杜、敢說話的人,居中主張,叫他們讓些,不能如數,不過是沒水不熬火而已。再下,惟有典莊賣地,如數全完,叫他們口稱漢子,心中暗算第二遭如何下手。你弄到一貧如洗,好與他們合夥哄人:這便是將來的下場頭。」譚紹聞道:「卻是你那當中一說,還行哩。只是當下銀子沒法湊辦。你如今生意行中極有體面,你就替我揭四百兩,與他們一半兒。他們十分不依,只得由他們罷。」王隆吉道:「你舅常對我說,『官上休保人,私下休保債。』況且我也沒本事與你揭四百兩。」

譚紹聞道:「我須比不得別人,是我舅的嫡親外甥。況且我也還得起,久後連本帶息,—一清還,俺舅也不得知曉。即令知道了,也沒啥說。我以實告,我昨日因這宗不成事,還尋了一個拙智,難說街上人不傳的你知曉麼?我如何當下出門?你要不與我揭這宗銀子,我就跪下了。」說著,早已屈下身去。王隆吉急忙扯住說道:「慢慢商量。」譚紹聞道:「若說商量,你還是不肯的意思。滿城中,只有咱兩個至親,如同胞弟兄一般,為甚的我到作難之處,你該袖手旁觀哩。」王隆吉心中打算,譚紹聞也不是賴債之人,只得承許下揭債。


  

二人出了賬房,拿了長算盤,到了樓下。王隆吉說了鋪內無人要走的話,王氏道:「有兩尾大魚,並有新蘑菇,我叫德喜魚市口買的東西,廚下整理成了,不必說走。」王隆吉只得遵命。少時,老樊抹桌,捧來七器席兒,王隆吉抱的興官兒同坐,譚紹聞也只得陪坐。吃完了飯,王隆吉要走,譚紹聞送至衚衕口,又叮嚀一番,方纔分手。

到了次日,王隆吉說個宗兒,先討了譚紹聞花押揭券一紙。

譚紹聞叫雙慶兒密請夏逢若,欲商量清還賭賬,懇請求讓的話。

誰知夏逢若也弄出一件不雅的事兒,不在家中,上衙門去了。

原來夏逢若與貂鼠皮們,得了小豆腐一百二十兩銀子,先換了二十兩,清還酒飯、積債。眾人又商量,趁虎不久上高郵去,再換五十兩,大家分用。待虎不久回來,只說小豆腐完了一半,那一半兒央的人說讓了,有何不可?夏逢若開了抽鬥,取了銀子,到老郭錢桌上換了制錢,分成六分兒,夏逢若一分,房子一分,夏母一分,其餘貂鼠皮、白鴿嘴、細皮鰱各得一分。

卻說這一起光棍手中有了錢,便等不得誘賭哄人,早已本窩內鬥起家鷄來。四個人整賭了一天,酒肉滿吃。又賭到更餘天氣,貂鼠皮道:「我坐不得,要上小南屋睡睡。」撇下這三個人,仍自賭個不休。

到了二更天,正賭得熱閙,只聽得後邊哭喊叫罵起來。原是貂鼠皮見夏逢若門戶上不留心,便生了個「李代桃僵」之心。

誰知道,後邊參透了「指鹿為馬」的隱情,婦人叫罵起來。夏逢若急向後邊一問,內人哭訴原由。夏逢若到了前邊,怒氣填滿胸臆,便去小南屋看貂鼠皮。門尚未拴,貂鼠皮睡的呼呼的響。白鴿嘴道:「只怕有了歹人,聽說咱近來贏了許多銀子,也想著分肥哩罷。」夏逢若將燈一照,四壁並無痕跡。遙聽得婦人哭罵不休。坐到天明,也沒頭緒。

細皮鰱到小南屋,喚貂鼠皮道:「有了賊人,亂了半夜,你還睡麼?」貂鼠皮揉着眼,問道:「誰贏了?」口中只管說話,還打了兩個呵欠,伸了一伸懶腰。總不出南屋門兒。


  
原來貂鼠皮只有一隻鞋,出不的門。日已高上,把後邊的鞋做了臓證,貂鼠皮沒的支吾,只得磕頭求免。說是一時心渾,忘了珍珠串昨日已去,故有此錯:「若不然,咱是如何相與,我再不肯做這沒廉恥的事。」白鴿嘴道:「夏哥休要往自己頭上加糞,老刁不過是一錯二誤的,難說他真正的好意思麼?只以啞子為妙,傳出去臭名難當。」細皮鰱道:「你什麼事還沒經過呢。本來是虛事,若要認真做起來,少不得驚官動府,那時節出乖弄醜,老嫂子要出官說強姦,他要說舊日有賬,落下口供、定案,你要後悔起來,還怕遲了。我勸你是向你哩,你再想。」夏逢若倒有三分放下的意思,爭乃妻子哭個不住,母親嚷的不休,又難回後邊解勸。貂鼠皮只是磕頭不已。

忽然有人叫門甚急,夏逢若只得往應。才開門縫兒,本街保正王少湖,帶了兩個守柵欄更夫,一齊進來,早把貂鼠皮用繩子拴了。夏逢若慌了,說道:「俺們並沒啥意思,王哥,這是做甚的?」王少湖道:「你家吵嚷半夜,滿街都知道了。我且問你,我見刁卓跪着你,是做啥哩?」夏逢若道:「並不曾跪呀!」王少湖道:「膝蓋上土現在。」吩咐更夫道:「你兩個牽着他,隨我縣上稟老爺。」

貂鼠皮脖項掛着麻繩套子,把兩隻鞋穿上,跟定三人而去。

這家中吵嚷之聲戛然頓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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