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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次日,合家都起身梳洗。惟有譚紹聞卻成了三日新婦,並內房門也覺難以出來。王氏極為安慰,譚紹聞畢竟汗顏。不但門兒羞出,並飯也懶吃。王氏命德喜往魚市口買魚作羹。德喜領命到魚市口,恰好撞見王象藎在魚市口賣蘑菇。德喜兒和把碧草軒投繯的話,一一述了,王象藎嘆道:「不用說,定然是輸錢了,且輸的斷乎不少。我跟你同向家中瞧瞧。」德喜提着魚,王象藎提了一籃雨後新蘑菇,徑上蕭牆街來。
到了樓院,說是與大相公送蘑菇來。此時王象葛短衣破履,且系大雨之後,是一個賣菜傭樣子。王氏見了,雖不甚瞅睬,也有一點兒惻然之意,說道:「你吃了早飯回去罷。」王象藎也不好意思追問所聞之事。
吃了早飯,到土地廟前。少坐片時,早有鄰人向他說道:「王哥,自從你移到城南,你家大相公一發不好了。即如昨夜,被虎不久兒一場子贏了一千八百餘兩,回來自己上了一繩,在書房中喊叫了半夜。這個可像正經書禮人家的事?不如你還回來。」王象藎聽說輸了一千八百餘兩,與自縊的情節相符,跌足道:「這一番賭,連舊日息債,這分家業,怕斷送完了。」
鄰人們個個嗟嘆不置。
這王象藎,一時事上心頭,竟上東門春盛號而來。王隆吉正在鋪內,看見王象藎說道:「王中,你久不曾來,到後邊說話。」王象藎跟着王隆吉到了後邊櫃房,王隆吉指着椅子道:「你坐下說話。」王象藎再三不肯,坐在門限兒上說起話來。
王象藎道:「今日有一宗事,非舅爺不可。俺家大相公,一場輸了一千八百兩,自已急了,到後軒中上了一繩。我想這些游棍哄騙人家子弟,惟家有厲害父兄,開口說出官首賭,到街上胡喊亂罵,這些光棍,怕的是見官挨打帶枷,就歇了手。若是父兄們失了主意,要心疼兒子,忍氣吞聲,替還賭博賬,這些光棍,不惟一次哄騙,早已安下第二遭誘賭的根子,將來不到片瓦根緣,光棍們再不歇手。我想俺家大爺去世,誰做這事?現今舅爺是大相公嫡親母舅,就到街上發些厲害話頭,只說要首外甥的賭博到官,說是寡婦、孤兒被人哄騙,以致現今應考高取的童生懸樑自盡,多虧被人救下,僅免喪生,現有鄰佑作證。這樣做來,大相公也沒有受刑之處,只有這一群光棍,披枷帶鎖,將來也省的還錢,就再沒有第二遭。舅爺是精細很會做事的人,沒什麼不了的事情。」王隆吉道:「你說的很是。只可惜昨日起身下亳州了。亳州有個謊信兒,說是東街誰家行裡走了點火兒,燒了七八座房子,現今行裡寄放著一千二百兩貨物,小伙計蘇第三的年輕,也不知是咱行裡不是咱行裡的。心內膺記,昨日扣的白日晃的牲口騎去。你說這該怎的?」王象藎聽說王春宇遠去,心下好不悵然,說道:「想是天意的事,俺家這分產業、門戶,該從大相公手中倒了。這也是沒法了。」
王象藎怏怏而去,另作計較。
王隆吉聽見譚紹聞上吊的話,叫夥計看鋪門,急來蕭牆街探望姑娘。到了堂樓坐下,王氏問道:「你娘在家可好?」王隆吉答道:「俺娘叫我看看姑娘、表弟。」姑侄說些閒話,只不見譚紹聞動靜,王隆吉道:「我到軒上看看表弟去。」王氏道:「他在家裡,身上感冒着,不敢見風。」王隆吉道:「勉強扎掙出來,許久不見,說個話兒。」譚紹聞在內邊聽的明白,想到中表弟兄,沒有不見之禮,只得出來道:「我聽的你說話久了,只是身上不妥,難以出來。」王隆吉上下打量,看見大護領往上擁着,心中早已明白,說道:「表弟氣色還不見怎的,想是略出點汗兒便會好。」譚紹聞道:「五更時略有些汗兒,今早已輕些。」心中想道:「這事不與表兄王隆吉商量,更有何人?他近來做生意,都說他是年輕老成,且經的事頗多,不如以實告之,看他如何計較。」因說道:「表兄,我與你前賬房坐坐。」王氏道:「隔着放靈屋子,去那做甚?」王隆吉已知譚紹聞必有商量的話,因說道:「我正要到前賬房裡,借長算盤使用。改日買下,即便送來。」
二人出的堂樓,徑穿前庭,到賬房來,蛛絲繞樑,塵土滿案,全非昔日光景。王隆吉道:「自從閻相公走了,許久不曾到此。」譚紹道:「也聽的閻相公貴處人說,閻相公到家住過幾年,打發他尊翁入土,領了一個財東資本,如今大發財。」
王隆吉道:「幼時也只說他是個記賬的相公。今日回想他那個光景,才曉的他是生意行中極牢靠的人。」譚紹聞道:「閒話少說。咱是中表弟兄,就如親手足一般。我有一宗丟人的事,一時心迷,輸了虎兵丁八百兩銀子,表兄你替我生個法兒。」
王隆吉道:「你怎的一時就輸了許多?」譚紹聞道:「說不的!只是當下該怎麼處?」王隆吉道:“我近來只是在生意上翻弄,自幼兒咱那事體,都是憨董的,提不起來,不說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