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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皮鰱道:「他大沒在家。雨頭裡,我聽說他大在朱仙鎮裝四船黃豆,下正陽關去。」白鴿嘴笑道:「你真是說瞎話哩。他有黃豆,他還磨豆腐賣,他肯裝船出門麼?」細皮鰱道:「賣豆腐發跡有十年,已久不推磨子了。」貂鼠皮道:「十年不拐磨子,他兒子還有什麼漿水呢。」細皮鰱道:「還是他大舊年一點汁水兒。可憐這個老頭子,每日不肯吃,不肯穿,風裡,雨裡,往家裡扒撈。還不知一日合了眼,是給誰預備的。」貂鼠皮扯住細皮鰱道:「你跟我出來。」到了小南屋裡,貂鼠皮道:「咱今日要弄賭,你怎的說那一號正經話?你竟是一個活憨子!」細皮鰱道:「我忘了!我忘了!該打我這嘴,再不胡說了。」虎鎮邦喊二人道:「是怎的了,我要走哩。」貂鼠皮回來道:「我今日把細皮鰱毀造了,改成撅嘴鰱兒。」夏逢若道:「不胡說罷,您收拾場兒,我去隔牆喊去。」
頃刻間,小豆腐兒拿着一個小布褡褳兒,一頭裝錢,一頭裝銀子,撐傘着屐而來。夏逢若道:「這連我才夠四家兒,還賭不熱閙。況我與譚賢弟,燒香撥火的,也難過注馬。怎的再生法一把手才好。只是雨太大,料這些小蟲兒,都各上的宿籠。卻該怎的?」白鴿嘴道:「委實近處沒人了。」只見烏龜口中唧噥道:「我配上一家罷?」夏逢若道:「你要配場也不妨,只是爺們在這裡耍,你站着不是常法,你坐下卻又不中看。」
烏龜道:「咳!不吃這賭博場中坐的多了,怎的如今升到站的地位。」貂鼠皮笑道:「只要你有錢,坐下也不妨。」烏龜道:「我若輸了,你把俺家的衣裳票兒,輸一張遞與我一張,我自己出錢回贖。」排場已定,還無錢可賭,夏逢若道:「老刁呢?你把方纔虎大哥給我的元寶,我既當下不要,你且拿去,到老郭錢局子裡,交與他,只搬他十串來。贖銀子時,過十天加錢五百文。」貂鼠皮道:「夏哥,你去街上不拘誰的借,借他十串,過此時就還他。」夏逢若道:「我不去借。我有一個脾胃兒,若是打算着還人家,我就先不借了。這是我一生獨得的秘訣。」貂鼠皮笑道:「好借好還,再一遭兒不難。」夏逢若道:「我斷斷乎不肯破戒。」大傢俱笑。貂鼠皮只得拿着元寶,到郭家錢柜上,押了十串錢。用布袋包了,背的來。因此排開場兒,譚紹聞坐下,眾人坐下,烏龜也坐下,擺開注馬,大家賭將起來。
珍珠串兒聽說漢子又賭,從後出來。見了他家男人,讓將起來。烏龜道:「我輸了,我丟不了房屋田產,我贏了,我得錢。」譚紹聞道:「我且回去,沒有什麼大輸贏,不妨事。」
珍珠串聽是譚紹聞勸解,回後邊去訖。
這虎鎮邦初擲之時,裝痴做憨,佯輸詐敗,不多一時,譚紹聞贏了一百多兩。出外解手撒尿,貂鼠皮跟着出來,說道:「大叔,何如?這虎不久是個整輸家子,你放心只管贏罷。」
譚紹聞笑了一笑。虎鎮邦看譚紹聞成了驕兵,大有欺敵之心,貪殺之意,趁譚紹聞出外,向夏逢若道:「使的麼?」夏鼎道:「使的了!」譚紹聞解手回來,虎不久加上手段,弄出武藝,手熟眼快,不但滿場的人看不出破綻,但凡各色武藝到熟的時候,連自己也莫知其然而然。半個時辰,譚紹聞把贏的輸盡,又輸了三百多兩。此時譚紹聞心頭添上一個急字,眾人口頭添上一個撈字。又一個時辰,譚紹聞輸了八百兩,小豆腐輸了一百二十兩。
正擲的熱閙,忽然來了一個府堂革退老門役名叫姚榮。進來說道:「虎將爺發了財,吃一瓶兒!」虎鎮邦掏了一百錢道:「你休要攪,拿去吃一壺。」姚榮道:「虎將爺好輕薄人,我不過說句笑兒,誰問你要錢麼?你就當真的賞人一般,難說我住衙門人,從不曾見過錢麼?」虎鎮邦贏的几乎夠一千之數,正想散場,恰好遇見這個叉兒,便掏出兵丁氣象,發話道:「你那個樣子,休來我面前抖威!」夏逢若道:「都是自己幾個人,休歇了場兒,譚賢弟輸的多了,撈一撈輕欠些兒。」虎鎮邦把色盆一推,說道:「他跟你是一家人,這些古董話,叫我聽哩!」姚榮道:「我是天陰了,悶的慌,閒來這裡走一走,就落了這個沒陽氣!」虎鎮邦道:「你這個忘八蛋子,嘴裡七長八短,好厭惡人!」這一句罵得姚榮變羞為怒,伸手將六個毒藥丸撈在手中,說道:「你也不是官賭!」起身就走。
貂鼠皮等幾個人,怎肯叫他拿的賭具去,向前抱住亂奪。
虎鎮邦道:「你這狗肏的,要不把我的賭首到撫按大老爺衙門,你就是個萬代雜種羔子!」姚榮道:「這卻賭不敢定。」虎鎮邦趕上去一推,將姚榮推倒在泥裡。眾人奪了賭具,姚榮亂喊而去。
這原是虎鎮邦見贏的數目多了,怕譚紹聞、小豆腐撒賴,故借這個造化低的,抖個威風。回來向夏逢若道:「我共贏了他二位九百二十兩。漢子家幹事,一是一,二是二,明日我就在此處等這宗銀子。若是流膿搭水的,我這驢性子,有些粗莽,千萬休怪。」夏逢若道:「你二位聽著,休叫我開場的作難。」
譚紹聞與小豆腐無言可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