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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人到宅門搭了到。縣公端坐二堂,皂隷一聲喊道:「帶進來!」只見上面坐著一位新官。這新官姓邊名喚玉森,四川進士。原來前任董公,因貪被參,現在閒住候審。這邊公上任尚未滿十日。譚紹聞跪在檐前,邊公問道:「你就是那譚福兒麼?」譚紹聞道:「福兒是童生乳名,學名是譚紹聞。」邊公道:「你家可有一對金鐲子麼?」譚紹聞道:「有。」邊公道:「是祖上傳的,是新近打造的?」譚紹聞道:「是祖上傳留,不知是買的,是打造的。」邊公點點頭兒。即喚原差吩咐:「差你仍押譚福兒到家,取金鐲呈驗。」原差帶譚紹聞回家取金鐲。到了衚衕口,這譚紹聞不得進家。王氏、翠姐、冰梅,合家驚慌,急取金鐲,叫德喜兒付與原差人。不必費筆多說。
只說譚紹聞與差人,依舊上了二堂,差人將金鐲交在公案。
邊公命取過臨潼縣關文來閲。刑房將原文呈上,邊公看了一遍,問道:「你這金鐲上邊,是何字跡?」譚紹聞道:「一只是『百年好合』,那一隻不記得了。」邊公將來文擲與譚紹聞。
譚紹聞接手一看,上面紅印硃批,乃是:臨潼縣為關取盜臓事。據大盜趙天洪——即趙大鬍子——供言:「盜得北關貢生宋遵訓家財物,五份分臓。」小人分得銀一百五十兩,圖書一匣,金鐲一對。圖書一匣,彼時小的即埋在麥地,今已忘卻地方。銀子,小的都花盡了。餘下金鐲一對,被本縣譚福兒,在夏鼎家哄賭,訛騙去了。”為此備錄原供,關取貴縣夏鼎並譚福兒到案,攜帶臓證,以憑對質。須至關者。
譚紹聞眼中看,口中念,身上顫,方曉得買的金鐲,乃是大盜賊臓。只磕頭道:「青天大老爺與童生做主!」邊公也不瞅睬,吩咐:「夏鼎既脫逃,限即日拿獲,以便與同犯發解。金鐲暫寄庫內。譚福兒且押捕班。」一聲雲板響亮,邊公早已自公退食。
不說譚紹聞在捕班受凌辱逼索。且說王氏驚慌,叫德喜道:「你去城南叫王中去。」去不多時,又叫雙慶道:「你也再去催他速來!」
原來王中在園中摘了一籃新梨,來與孝移獻新,正與德喜兒撞在南門瓮城內。德喜道:「王大叔,你還不知道哩,大相公叫賊咬住,如今帶進衙門去審哩。」王中聽了這句話,把身子打了個冷戰,梨兒早滾下五七個在路上灰窩裡。王中也顧不得拾掇,飛也似跑來。到了樓下,也顧不得與主人靈前獻新。
王氏道:「你半年不在家,一發弄出大事來。」王中道:「是怎的?」王氏放聲大哭道:「我不管你,只問你要大相公呀!」
王中道:「辦這事,身上少不了帶銀子。」巫翠姐聽見說道:「老樊,你來東樓下來。」開了箱子,取出十二兩銀子,說道:「你交與王中。」
王中接銀在手,要了一個瓶口兒裝了,飛風走到衙門。問了捕役班房,買了一條見面路。譚紹聞哭訴了原情。
王中半日之間,串通了孔耘軒、張類村、程嵩淑、婁樸、蘇霖臣,恰好惠養民也在城中,也懇了。俱集孔耘軒家,寫了連名公呈。無非說譚紹聞祖父為官,青年勤學,毫不為非,無辜被誣,懇免發解的話頭。晚上二鼓時候,眾紳士一齊到了大堂,舉人、拔貢、生員俱全,晚生全帖、門生手本連呈詞一齊傳進。
邊公閲了呈詞,即請進二堂,為禮坐下。吃茶已畢,邊公問了姓名,說了「弟系初任,諸事仰祈指示」話頭。眾人也說了「一路福星,愷悌樂只」的話頭。邊公道:「適纔領教,眾年兄無非要免譚福兒發解質對,但事系盜案重情,臓證顯然,事難單發夏鼎。且金鐲也難以到臨潼。」程嵩淑道:「這譚紹聞原系靈寶公曾孫,孝廉忠弼之子,即此位孔年兄之婿,幼年曾舉過神童,平素也頗勤學,取過縣試首卷。這金鐲想是不知誤買。懇老父師唸書香舊族,作養一番。」邊公道:「成就後學,原系我輩本願。但弟之所疑者,一個舊家子弟,如何強盜亦知乳名?這便難說是風馬牛了。」孔耘軒道:「小婿頗有家貲,必是見金鐲精工,以為奇貨,誤買在手。一個年幼書愚,豈能懸斷以為盜臓。還祈老父師詳奪。」邊公道:「金鐲買賣,必有成交之地,撮合之人,譚福兒果係安靜肄業,何由與趙天洪相遇?臨潼縣關文,錄的趙天洪原供,系在夏鼎家哄賭訛騙,則譚福兒之不安分可知。」惠養民道:「這個小徒從門生受業時,曾說過誠正話頭,還祈老父母『眾惡必察』。」邊公微笑着:「只怕老年兄,也『不與其退也』。」因向婁樸道:「婁年兄指日就有民社之任,這事當如何處置。」婁樸道:「以治下愚見,似乎當摘錄口供,送過臨潼。如臨潼再行關文,然後發解到案對質未遲。仰希老父師鈞裁。」邊公似有首肯之意。眾人一齊起身跪央,邊公道:「即照婁年兄所說辦理就是。」眾人謝了免解之恩,辭了出署。
邊公即日晚堂坐了,取了譚紹聞「不知原情,誤買盜臓,情願舍價還物」的口供。並拿到夏鼎,也摘了“素不謀面,不曾開潮的口供。次日做成一套文書,將金鐲封了,朱判明白,統交與臨潼來役。後來臨潼亦無更舉,則趙天洪之正法于臨潼可知。這也不必旁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