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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燈 - 153 / 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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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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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與焦丹也作了揖,彼此通了姓字。譚紹聞道:「我運氣太低,到東街走新親戚,閒解悶兒,如今竟弄出一場禍事。」夏逢若道:「你若是行了俺街裡姜家那事,怎得有這呢?」譚紹聞指着焦丹道:「這是巫家內親。」夏逢若道:「偶然說起,我也原不介意。」譚紹聞遂將巴家賭博,從頭至尾說了一遍。夏逢若道:「你不用說,我知道的比你做的還清白哩。」王氏道:「你與福兒有一炷香,你看這事該怎的打救呢?」夏逢若搖首道:「唉呀,難,難,難。」王氏慌道:「他夏哥呀,你要不生個法兒,我就跪下了。」夏逢若道:「老伯母使不得,看折了侄子草料。」只見夏逢若指尖兒搔着鬢角,遲一會,忽然說道:「有了!」譚紹聞問其所以,夏逢若道:「咱縣新任董公,褲帶拴銀櫃——原是錢上取齊的官。如今坐升正堂,我聽說合城紳衿,要做圍屏奉賀。想這做圍屏的頭兒,必是一向好結交官長,出入衙門的人。凡是這一號鄉紳,一定是諂上驕下、剝下奉上的,或圖自己幹犯法事有個仗恃,或圖包攬民間詞訟分肥。您且坐,我去街上打聽打聽,看這做圍屏的首事是誰。我速去即來,老伯母放心,管保不妨事就是。」譚紹聞道:「張繩祖、王紫泥與董公相好,央央他兩個何如?」夏鼎道:「破落鄉紳,平常秀才,到小衙門還不出奇,何況堂上?我去探明回來,再拿主意。」當下起身搖擺去了。焦丹道:「我也走罷。我到底不中用,不過管送個信兒罷。」王氏向焦丹道:「您焦大哥,咱這號親戚,你勤走着些。」焦丹應諾,也起身去了。

少時,夏逢若回來。到了後門,只說得一聲:「看狗!」


  

雙慶兒早引到樓下。哈哈笑道:「恭喜!恭喜!不妨!不妨!這一番做屏,首事的紳衿,鄉裡不必說他。咱城內又添了一個新的,是鄧老爺諱三變,新從江南吳江縣乎望驛驛丞任中告休回來;一個是本城貢生靳仰高;一個是官禮生祝愉;一個果然就是南街沒星秤老張。單說這位鄧老爺,我是切知的,這老頭兒,是走衙門的妙手。況才做官回來,宦囊殷富,一發更有體面,管情弄的一點針腳兒也不露。神不知,鬼不覺,這一夜就弄成了,管保咱的官司不吃虧。老伯母只安排打平安醮罷。」

譚紹聞道:「你認的他麼?」夏逢若道:「他與先父是莫逆。你寫個晚生帖兒帶著,不用跟隨人,同我今晚到他家計議,只要承許他些就妥。」譚紹聞道:「我這臉叫衣架頭兒磕腫,怎好街上行走?」夏逢若道:「人命大事,只講顧頭,就顧不得臉了。」紹聞不敢怠慢,刻下寫帖。待天近黃昏,提一個小燈籠,來尋鄧三變。

過了幾個巷口,轉了幾條街道,約有二里,到了鄧宅門首。

恰好遇著鄧三變的公子鄧汝和,跟了一個小廝,提着一個吳江縣小燈籠,要往鄰家學彈琵琶。夏逢若道:「鄧少爺那裡去?」

鄧汝和站住問道:「是誰?」夏逢若道:「瘟神廟邪街,賤姓夏。我只問少爺,老爺在家麼?」鄧汝和道:「家父適纔上去了,我才出來。」夏逢若道:「有客來拜。」鄧汝和舉燈籠一看,說道:「不認哩。請到舍下坐。」一同進了客廳,夏逢若遞了帖,鄧汝和燭下看了。夏逢若道:「是蕭牆街孝移譚先生的公子,特來晉謁老爺。」鄧汝和道:「不敢當。」即令人拿帖內稟。

少刻,只見一個燈籠從屏後引鄧三變便衣而出。譚紹聞往上行禮,鄧三變謙遜不受。禮畢,坐下待茶。夏逢若道:「此位是蕭牆街譚先生公子,素慕老爺德行,特來奉謁,望老爺莫怪燈下殘步。」鄧三變道:「豈敢。弟一向待罪吳江,桑梓久疏。今蒙各台憲放閒裡田,自揣冗廢,不期譚世兄尚背垂青,感愧之甚。但尊謙萬不敢當。明晨答拜,全帖敬璧。」譚紹聞道:「晚生垂髫時,久已渴仰山鬥,因老先生宦遊江南,無緣識荊。今日榮旋,情切瞻依,特托夏兄先容,膽敢率爾造謁,千祈原宥。」鄧三變道:「世兄枉顧寒廬,自是錯愛所致,或者別有教益,萬望指示。」夏逢若道:「是為董老爺堂上一宗事體,特來拜懇。」鄧三變道:「董公榮升大尹,真是愷悌君子,合邑稱慶,特製錦屏,躋堂稱觴。眾紳士謬以弟為首事,委弟以問其先世科第、爵秩、誥封、褒典。既是譚世兄共光此舉,只請留下台銜。」譚紹聞道:「登堂晉賀,晚生實欲附驥。但只是——」便住口不說了。夏逢若道:「後書房有人麼?」


  
鄧三變道:「只有老朽寒榻一具,每夜即在此處宿歇。」夏逢若道:「既然如此,請老爺內轉,小侄還有秘稟。」鄧三變起身,向譚紹聞道:「有罪少陪。」夏逢若跟進後邊去了。鄧汝和陪着譚紹聞,不過說些僱車覓船,官場官銜手本,年家眷弟晚生的閒話。

遲了一大會,二人依舊出來,一拱復坐。鄧三變道:「譚世兄新親相邀,原非有意于賭。但瓜田李下,嫌疑難辨,萬一已拘者畏法混供,也甚怕堂訊之下,玉石不分。二公遠慮,誠屬不錯。怎的令董公知世兄原系士夫舊族,素不為匪,這方萬無可慮。」夏鼎道:「今日拜懇,就為鄧老爺平日極肯吃緊為人。若蒙鼎力周旋,恩有重報。」一面說,一面早扯着譚紹聞,一同跪下。鄧三變急拉住道:「請起來商量。凡弟之所能者,無不效命。」夏逢若道:「既是鄧老爺開恩,咱就起去。」譚紹聞兀自不起,說道:「老先生端的垂慈,晚生才敢尊命起來。」

鄧三變道:「恃在董公愛下,老朽竟斗膽承許這句話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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