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紹聞連忙拱手道:「改日討擾。」白興吾道:「就改日恭候,不許不擾我。」紹聞回頭道:「是罷。」急緊走開。
回到家中見王中走了,心中有幾分不安,又喜眼中少了一段顧忌,也覺爽快。王氏問道:「有了銀子不曾?」紹聞道:「不曾尋下。」王氏道:「一定該與他二十兩麼?些須打點下他也就罷了。他替咱受一場屈,不空他就是。」紹聞道:「娘說的也是,但不知他依不依。」無情無緒,自回東樓安歇。慧娘已有病兆。一夕無話。
次早起來,德喜兒說道:「夏叔那裡有人在後門要問一句話哩。」紹聞道:「你只說今晚送過去,他就走了。」德喜依言,果然那人走訖。
紹聞吃了早飯,心中有些悶悶,又向街前走動。恰好又從那白興吾酒館門首過,那白興吾一手拉住道:「請到館中坐坐,賞個光彩。」紹聞道:「委實有個緊事,不得討閒。」白興吾道:「譚相公失信,說過改日擾我,如何又不肯呢?」那白興吾麻面,腮鬍,大腹,長身,力量大,一手拉住,紹聞那裡掙得脫,一面推辭,早已被他請進館門。一聲道:「將樓後頭小房桌子抹了,我請譚相公吃盅哩。」小伙計飛也似去了。兩廂房也有一兩個吃酒的,卻也還不雜亂。進了樓後小房,白興吾道:「請坐,奉屈些。」一面吩咐把肉炒上三斤,收拾幾個盤子來。紹聞道:「不用,不用。」白興吾道:「見笑些,粗局沒啥敬。」
少時,一大碗熱騰騰的炒肉,四個盤子,無非麵筋、腐干之類,端了上來。又提了兩壺酒。白興吾斟了一杯,說道:「一向想與相公吃一盅。說說話兒,只怕相公眼大,看不見窮鄉黨。近日見相公是個不眼大的,所以敢親近。」紹聞接盅道:「啥話些。」二人吃不上三盅,紹聞心上有事,方欲告辭,只聽得一人說道:「白姐夫,西街磨房裡一定要你的驢哩。」白興吾也沒見人便答道:「他不出十二兩不中用。」說未完時,那人已進來,腰裡插着一把短桿皮鞭子,原來是個牛馬牙子。
看見酒餚,便道:「得法呀!」白興吾道:「他三舅,你坐下罷。你不認哩,這是西街譚相公。」那牙子道:「我認哩,只是譚相公不認哩咱們。」白興吾向紹聞道:「這是我的小舅子馮三朋。」紹聞道:「請坐。」馮三朋站着不肯坐,笑道:「嘻,我見不的這酒盅子。我不吃罷,休誤了我的生意——鄉裡有個人叫與他買犋牛哩。」白興吾道:「坐下陪客。那牛不會吃日頭。譚相公雖是主戶人家,極家常,極和氣,你不要作怪。」
馮三朋笑哈哈坐下,開口便討湯碗兒,先潤潤喉嚨。小伙計提了一壺熱酒,馮三朋先灌了兩湯碗,才吃的略慢些。
紹聞見酒無已時,只得起身告辭,說道:「委的有事,不能奉陪。」白興吾道:「有啥事?相公你一發說了,俺能辦,替相公辦去。若不能,相公只管走。」馮三朋道:「姐夫,譚相公莫不是嫌擇咱麼?」紹聞道:「這是啥話。我目下緊得二十兩銀子,日夕就要,我一時湊辦不來。我要去辦去。」白興吾笑道:「我不信。就是少二百兩,也值不得府上什麼;若說二十兩,就如我們少兩個錢一般,也上不哩口號。相公是瞎話罷。」紹聞道:「委實一時手乏,急切的弄不來。」馮三朋道:「一文錢急死英雄漢,也是有的。」白興吾道:「若是真真的只要二十兩,我就替相公辦了。」於是腰中取出一串子鑰匙,開了柜子,扯開抽鬥,取了一封。說是館中糴麥磨面銀子二十兩;又取了一封,說是丁端宇屠行寄放買豬銀子二十兩。”相公檢成色好的拿去濟急,不拘幾時還。”紹聞道:「只二十兩就夠,少過了一時就還。」白興吾道:「說薄了。與其早還,何如不借?把俺們真真當做錢上取齊朋友麼?」馮三朋道:「姐夫,你且收拾了,等走時,叫相公稱的走。」白興吾笑道:「呸!桌上放上幾年也不怎的,就怕你老馮見財起意。」大家一笑,又吃起酒來。紹聞一來有了銀子,二來不肯負了白興吾盛心,遂安安兒坐下。
酒不數巡,只見兩個人手拿着搭豬鈎子進的門來,說道:「要看你這一圈豬哩。」白興吾道:「請坐。豬是丁端宇定下了,這桌上就是他的樣銀。」那兩個人扭項就走,說:「每常的豬,就是俺買,今日又添出姓丁的來。」白興吾笑扯道:「坐下商量。」二人回來,把鈎子靠在門旁,褡褳兒放在桌上,說道:「有貴客在此,怎好講咱這血盆行生意?」自興吾道:「譚相公也是極隨和的人,大家幸會,吃一杯,說說家常,也領個教兒。只是盤子殘了,不好讓二位,咱再另整一桌粗碟兒何如?」那屠戶便道:「第二的,你去架上取五斤肉來,上了咱的支賬。」馮三朋道:「魏大哥開着屠行,開口便是豬肉,也算不的敬譚相公的東西。咱們同到街上另辦幾味來何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