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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吉道:「我不明白。」希僑道:「我一發先揭一張。」揭過一看,只見上面畫着一架孔雀屏,背後站着幾個女子,一人持弓搭箭,射那孔雀,旁註兩句詩,又一行云:「新婚者一巨觶」希僑道:「賢弟幾日完婚?」隆吉道:「不曾。」滿相公道:「少爺喝了罷。」寶劍斟上一玉鬥,放在主人面前,希僑只得飲乾。輪着滿相公揭。滿相公揭了一張,上面畫着一樹花,一人舉燭夜觀,旁註云:「近燭者一杯。」滿相公道:「少爺又是一杯。」希僑看了一看,自己果然與燭相近,說道:「這牌太向主人了。」只得又吃了一玉鬥。輪着隆吉揭,揭了一張,上面畫了一隻船,載了個三髯貴人,一個美色女子,旁註云:「行商者一小杯。」希僑道:「這是范蠡故事,又有西施跟着,生意又發財。賢弟該一大杯。」隆吉道:「酒令大似軍令,既是寫的小杯,如何改大杯?」希僑一定叫寶劍兒斟了一斗,隆吉吃了,說道:「我委實是要走的。要吃酒時,我在家說明,就是一更二更都使的。我今日早晨出門,家中沒說明白,家母也掛心,叫我去了罷。」這時天有半更了,滿相公亦說:「少爺叫客去罷。」希僑酒興未足,卻也自嫌白淡沒味,說道:「今晚全沒興頭。既說伯母掛心,賢弟一發就走。改日就不許推託了。酒到底沒吃什麼,牌兒只揭了三張,記下罷。寶劍兒打燈籠,叫他們送到家。」一齊起身,送出大門。
隆吉騎上騾子,一對燈籠前照,送至春盛號鋪門而回。
有詩道王氏之愚昧:
時刻難忘曲米街,恰逢中表又相諧;
村姑嫁得夫家好,祿產虢秦抱滿懷。
第十六回 地藏庵公子占兄位 內省齋書生試賭盆
話說王隆吉一更天到家。到了次日,盛宅早送來一個拜匣,封套上邊寫了分金二兩。隆吉也自己稱了二兩,徑到地藏庵來。
見了范姑子,說了他們結拜的話,耍在伽藍殿燒香。三人分金六兩,叫庵裡備席。范姑子慨然承許。隆吉道:「庵中鍋灶不便,調料萊蔬不全,有周章不來處。我再替你斡旋。」范姑子笑道:「你休管我夜起,只要早到就罷。我只愁沒酒。」隆吉道:「酒是盛宅送的。」姑子道:「你只管放心,丟不下你的話。」隆吉道:「後日初三,我們早到,可辦的出來麼?」范姑子道:「就是今日來,也不怕。多少難事,我替人家辦的一點風聲兒也不透,何況這兩桌酒席。只管放心。」王隆吉辭的去了。
本日,范姑子叫僱工,將各廟灑掃潔淨。次日,范姑子街上走了一回。回來,叫僱工把廚下管興工匠人燒茶的那口大鍋,收拾妥當。
到初三日一早,只見四個人,抬着一架盒子、一罈酒送來。
范姑子道:「原說不要酒,盛宅自送酒來。」那抬酒的道:「這就是盛宅的酒。」范姑子方曉得,食盒也是盛宅的。抬盒人去了,范姑子與徒弟揭開看時,原是一桌全席,茶皿酒具著匙俱全。須臾,又有人抬了一盒子全席,范姑子命放在廚下。對抬盒人道:「傢伙明日來取罷。」抬盒人道;「原是說明的。」
范姑子又尋了兩個庵旁住的老婆子,揀盒中該熱的肉萊,放在鍋上,用籠蓋了,小火兒蒸着,單等客到。
王隆吉早到。少時,只見譚紹聞到了,范姑子接着。讓至佛殿後邊一個客室,問了家中老菩薩的安。話猶未完,盛公子到。也迎至客室,兩人行了禮。王隆吉道:「這個便是表弟譚紹聞。這個便是娘娘廟大街盛大哥。」這二人初次見面,那久仰高攀的話,自是不揣而知的。又謝了范姑子驚動煩擾,也不必細述。
說了一會閒話,范姑子道:「請山主們伽藍殿上香罷。」
三人說:「也罷。該上香的時候。」范姑子問道:「山主們告神的疏頭兒、香紙,是跟的人帶著麼?」三人都道:「不曾帶來,也就不曾打算到這裡,如今可該怎麼處。」希僑道。「這是王賢弟你辦的事,少頭沒尾的。」范姑子道:「山主們今日喜事,休說那少頭沒尾的話兒。」隆吉道:「我一來沒經過這事;二來,我實說罷,我的心通慌了。」范姑子道:-這也不難。
庵中有整香紙,借與山主們。告神的疏,我替山主們唸唸算了罷。”隆吉道:「極好。」范姑子道:「這年庚,像是盛山主做大哥,王山主第二,譚山主第三的了。」隆吉道:「不錯的。」
於是范姑子開櫃取出香紙,引着三位,過了佛殿,到伽藍廟中。
每人遞與香一住,插在爐中,行禮跪下。范姑子敲了三聲磐,也跪下,往上說道:「阿彌陀佛!這是聖賢菩薩馬腳下住的三位信士:一個盛公子,一個王相公,一個譚公子。今日在聖賢爐前成了八拜之交,有福同享,有馬同騎。那個若有三心二意,叫周將軍監察。阿彌陀佛!好好保佑他們,保佑財源發旺,子孫興攏他們還許下翻蓋歇馬涼殿,洗畫老爺金身。」范姑子唸完起來,又敲了三聲磐。三人禮畢,測子說:「兩位山主,該與盛山主行禮。盛山主是哥哩。」希僑道:「何用這?」隆吉道:「自然該的。」扯住譚紹聞行禮。盛希僑受了半禮。隆吉道:「表弟,咱可不要這。」譚紹聞就止了。
卻說這譚紹聞心中發熱,臉上起紅。他原是有家教的,父師的話是聽過的,今日這事,意思很有些不安。只因隆吉初約時,一時承許的孟浪了,所以今日說不出口來,只得隨着罷。
比不得盛希僑天生匪人,宦門中不肖之子;王隆吉經紀人家出身,不曉什麼。所以盛希僑視如平常,王隆吉滿心歡喜。這是他三人心裡光景,不必細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