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荏荏苒苒,已到九月末旬。忽一日邸鈔中夾着一張《河南鄉試題名錄》,內見第十九名「婁昭,祥符學生,五經」,驚喜不勝。不覺拍手失聲道:「潛齋中矣,潛齋中的好!」少一時,一喜之中又添一慮。喜的是知交密友,發達伊始;慮的是託過妻、子之人,來春赴京,不能代理。孝移中夜思量,次日寫了一封遙賀潛齋的書札,一封王氏、端福的家信,一封閻相公的書,一封孔耘軒的書,一個王中的諭帖,又與周東宿一封候起居的書,內托轉付家音話說。繕寫已明,包封停當,帶了鄧祥,去拜河南提塘官,央他包封于河南祥符儒學京報之中,順塘路發回。
河南路近京城,不半月,這周東宿拆開京報看時,內有一束是譚忠弼拜懇轉付家音的。說道:「正好,正好。」即差胡門鬥送至譚宅,又吩咐道:「即請譚宅少相公,兼到北門請新科婁爺少相公,俱于明日早晨到學問話。」
這是什麼緣故?原來科場已畢,新學院上任,交代之畢,即要坐考開祥。這些關防詐偽,以及場規條件,剔弊革奸告示,不用瑣陳。這學院乃是一個名儒,首重經術,行文各學,責令舉報「儒童中有能背通《五經》者,文理稍順,即準入學充附。」
「中州乃理學名區,各該教官不得以本州縣並無能誦《五經》之儒童,混詳塞責取咎」云云。
這牌行到祥符學署,周東宿即請陳喬齡商議這宗事體。說道:「弟蒞任日淺,寅兄在此十年有餘,誰家儒童殫心《五經》,好備文申送。」陳喬齡道:「我以實告,這事我就全不在行。我當日做秀才時,卷皮原寫習《詩經》,其實我只讀過三本兒,並沒讀完。從的先生又說,經文只用八十篇,遭遭不走。我也有個抄本兒,及下場時,四道經題,俱抄寫別人稿兒。出場時,連題也就忘了。如今做官,逢着月課,只出《四書》題,經題隨秀才們自己揀着做,就沒有經文也罷。我如何能知曉,誰家儒童能讀《五經》哩。」周東宿道:「這也不難知道。童生讀《五經》,必定有先生父兄教他。只拿過今科生員花名冊一看,看誰是《五經》,便知道他家子弟,他的門徒,即旁人家子弟讀《五經》的,他也聲氣相通。」陳喬齡搖頭道:「不作準。我看他們《五經》,多是臨場旋報的,希圖《五經》人少,中的數目寬些。一科不中,第二科又是專經。未必作準,姑查查看。」東宿叫書辦拿過生員點名冊一查,內中程希明、婁昭、王尊古、趙西瑛、程希濂五個人是《五經》。喬齡道:「婁昭是中了,聽說他就要上京哩。不如把程希明請來,問問他看誰家子弟能背《五經》。他就在本街南拐裡住,叫鬥請他來。」
果然門鬥去不多時,程嵩淑到了。見了二位老師,作揖,坐下。此番卻毫無酒意,問道:「老師見召,有何見諭?」喬齡道:「今科進場,你與令弟俱是《五經》麼?」程嵩淑笑道:「榜已張了兩個月,老師忽然下問及此,恐是禮部磨勘敗卷,要中這落第的秀才麼?」東宿笑道:「不是這樣說。這是新學台一定要背誦《五經》的童生。想這童生讀《五經》,必定有先生父兄教他。因查這科《五經》下場的,有貴昆仲,及婁年兄等五人,所以請來一問。」嵩淑道:「門生的《五經》,還是初年讀過。舍弟的《五經》,是今年六、七月讀的。」東宿道:「府上子弟有讀《五經》的麼?」嵩淑笑道:「小兒是晚子,今年五歲,還沒見《三字經》哩。」東宿笑了。又問道:「令徒哩?」嵩淑道:「門生不教學。」東宿道:「那三位《五經》朋友,年兄可知道麼?」嵩淑道:「兩位在鄉,門生與他不甚熟。若說這婁昭,是個真窮經,是老師的好門生。他還說他要著一部《五經正解》哩。如今中了舉,想就顧不得著書了。」
東宿道:「他不是譚年兄西席麼?」喬齡道:「是麼。」東宿道:「他教書想必是以《五經》為先的。」嵩淑道:「他教的是他令郎與譚宅相公,昨年已聽說讀完四經了,只怕如今《五經》已完。」東宿道:「看來有這兩位了。別的再打聽。」嵩淑笑道:「譚孝移是今春上京,婁潛齋是今冬上京,兩家公子將來又以《五經》應童子試,可謂橋梓並秀。但進賢者蒙上賞,老師將以何者為賞?」東宿笑道:「年兄所舉,俱系城內知交;若說『闢四門』時,年兄又說鄉間全不知道,未免覺得有遺賢良。」嵩淑道:「但願老師于門生,常常欲加之罪
醉而已,亦何患無辭。」師弟各粲然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