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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魯恭王壞孔子宅,欲以為官,而得古文于壞壁之中,《逸禮》有三十九篇,《書》十六篇。天漢之後,孔安國獻之,遭巫蠱倉卒之難,未及施行。及《春秋》左氏丘明所修,皆古文舊書,多者二十餘通,臧于秘府,伏而未發。孝成皇帝閔學殘文缺,稍離其真,乃陳發秘臧,校理舊文,得此三事,以考學官所傳,經或脫簡,傳或間編。傳問民間,則有魯國桓公、趙國貫公、膠東庸生之遺學與此同,抑而未施。此乃有識者之所惜閔,士君子之所嗟痛也。
往者綴學之士不思廢絶之闕,苟因陋就寡,分文析字,煩言碎辭,學者罷老且不能究其一藝。信口說而背傳記,是末師而非往古,至于國家將有大事,若立闢雍、封禪、巡狩之儀,則優冥而莫知其原。猶欲保殘守缺,挾恐見破之私意,而無從善服義之公心,或懷妒嫉,不考情實,雷同相從,隨聲是非,抑此三學,以《尚書》為備,謂左氏為不傳《春秋》,豈不哀哉!
今聖上德通神明,繼統揚業,亦閔文學錯亂,學士若茲,雖昭其情,猶依違謙讓,樂與士君子同之。故下明詔,試《左氏》可立不,遣近臣奉指銜命,將以輔弱扶微,與二三君子比意同力,冀得廢遺。今則不然,深閉固距,而不肯試,猥以不誦絶之,欲以杜塞余道,絶滅微學。夫可與樂成,難與慮始,此乃眾庶之所為耳,非所望士君子也。
且此數家之事,皆先帝所親論,今上所考視,其古文舊書,皆有徵驗,外內相應,豈苟而已哉!
夫禮失求之於野,古文不猶愈于野乎?往者博士《書》有歐陽,《春秋》公羊,《易》則施、孟,然孝宣皇帝猶復廣立《-梁春秋》,《梁丘易》,《大小夏侯尚書》,義雖相反,猶並置之。何則?與其過而廢之也,寧過而立之。傳曰:「文武之道未墜於地,在人;賢者志其大者,不賢者志其小者。」今此數家之言所以兼包大小之義,豈可偏絶哉!若必專已守殘,黨同門,妒道真,違明詔,失聖意,以陷于文吏之議,甚為二三君子不取也。
其言甚切,諸儒皆怨恨。是時,名儒光祿大夫龔勝以歆移書上疏深自罪責,願乞骸骨罷。及儒者師丹為大司空,亦大怒,奏歆改亂舊章,非毀先帝所立。上曰:「歆欲廣道術,亦何以為非毀哉!」歆由是忤執政大臣,為眾儒所訕,懼誅,求出補吏,為河內太守。以宗室不宜典三河,徙守五原,後復轉在涿郡,歷三郡守。數年,以病免官,起家復為安定屬國都尉。會哀帝崩,王莽持政,莽少與歆俱為黃門郎,重之,白太后。太后留歆為右曹太中大夫,遷中壘校尉、羲和、京兆尹,使治明堂闢雍,封紅休侯。典儒林史卜之官,考定律歷,著《三統歷譜》。
初,歆以建平元年改名秀,字穎叔雲。及王莽篡位,歆為國師,後事皆在《莽傳》。
贊曰:仲尼稱「材難,不其然與!」自孔子後,綴文之士眾矣,唯孟軻、孫況、董仲舒、司馬遷、劉向、楊雄,此數公者,皆博物洽聞,通達古今,其言有補于世。傳曰「聖人不出,其間必有命世者焉」,豈近是乎?劉氏《洪範論》發明《大傳》,著天人之應;《七略》剖判藝文,總百家之緒;《三統歷譜》考步日月五星之度,有意其推本之也。
嗚-!向言山陵之戎,于今察之,哀哉!指明梓柱以推廢興,昭矣!豈非直諒多聞,古之益友與!
卷三十七 季布欒布田叔傳第七
季布,楚人也,為任俠有名。項籍使將兵,數窘漢王。頂籍滅,高祖購求布千金,敢有舍匿,罪三族。布匿濮陽周氏,周氏曰:「漢求將軍急,跡且至臣家,能聽臣,臣敢進計;即否,願先自剄。」布許之。乃髡鉗布,衣褐,置廣柳車中,並與其家僮數十人,之魯朱家所賣之。朱家心知其季布也,買置田舍。乃之雒陽見汝陰侯滕公,說曰:“季布何罪?臣各為其主用,職耳。項氏臣豈可盡誅邪?今上始得天下,而以私怨求一人,何示不廣也?且以季布之賢,漢求之急如此,此不北走胡,南走越耳。夫忌壯士以資敵國,此伍子胥所以鞭荊平之墓也。
君何不從容為上言之?”滕公心知朱家大俠,意布匿其所,乃許諾。侍間,果言如朱家指。上乃赦布。當是時,諸公皆多布能摧剛為柔,朱家亦以此名聞當世。布召見,謝,拜郎中。
孝惠時,為中郎將。單于嘗為書-呂太后,太后怒,召諸將議之。上將軍樊噲曰:「臣願得十萬眾,橫行匈奴中。」諸將皆阿呂太后,以噲言為然。布曰:「樊噲可斬也!夫以高帝兵三十餘萬,困于平城,噲時亦在其中。今噲奈何以十萬眾橫行匈奴中,面謾!且秦以事胡,陳勝等起。今瘡痍未瘳,噲又面諛,欲搖動天下。」是時,殿上皆恐,太后罷朝,遂不覆議擊匈奴事。
布為河東守。孝文時,人有言其賢,召欲以為御史大夫。人又言其勇,使酒難近。至,留邸一月,見罷。布進曰:「臣待罪河東,陛下無故召臣,此人必有以臣欺陛下者。今臣至,無所受事,罷去,此人必有毀臣者。夫陛下以一人譽召臣,一人毀去臣,臣恐天下有識者聞之,有以窺陛下。」上默然,慚曰:「河東吾股肱郡,故特召君耳。」布之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