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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該回去的時候啦!你揉第二個麵糰,我同時揉第三團。」
我們把一大堆揉好的面分成一塊塊了,又和好了第二團,爾後就坐下來喝茶。加那瓦洛夫把手伸到懷裡,並問道:
「你識字嗎?哎,把這拿去唸唸。」說著便遞給我一張皺巴巴的臟紙條。
「親愛的薩沙!」我念道,「你好,在信上吻你。日子真難熬,沒有一點兒意思,真難盼到和你一道兒去或是和你一塊兒過日子的那天。這種該死的生活我可過膩味了,雖然開頭兒它還挺合我意。對這一點你心裡明鏡似的,打和你相識,我也開始想明白了。請你性急點給我捎個話來,我可想煞了能收到你的信。就說再見吧,我可不說,別啦,我的心肝,我的心上人大鬍子。我可沒在信裡責怪你什麼,儘管是你讓我寒心,因為你不是個薄情郎——連個招呼都不打就拍屁股走了。但是不管怎麼樣,在你身上我只看到了好的方面,除此以外什麼也沒看到。你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讓我割捨不下的人。薩沙,你可不可以想點法子把我給贖出來。那些女郎跟你說什麼要是我贖了身,我會蹬了你的,這可都是她們瞎謅,簡直是胡說八道。只要你心疼我,從良後我會跟你形影不離的,就像你的一條狗一樣。你知道對你來說,這樣做一點也不難,可對我來說就難於上青天。你在我身邊的時候,一旦想到我只能如此這般過下來,就眼睛發酸,不過我並沒有說過我的這些苦衷。再見,你的卡皮多麗娜。」
加那瓦洛夫從我手中把信拿過去並若有所思地把信捏在一個手的指間轉動着,撚着他的大鬍子。
「你能寫字嗎?」
「能……」
「你有墨水嗎?」
「有的。」
「你給她寫個信,成嗎?要不,說不定她會以為我是個壞東西,會覺得我已把她忘到腦後了……寫吧!」
「請問,她是幹什麼的?……」
「是個賣身的……你瞧,她信裡頭不是要從良嗎?也就是說我得向警察局去保證,我會和她成親,這樣他們就會把公民證退還給她,並收回她的妓女營業執照,那當兒她就獲得自由了,弄明白啦?」
過了半個小時就給她寫好了一封感人的信。
「嗯,唸一唸,看看寫得咋樣?」加那瓦洛夫急不可耐地問。
信的內容如下:「卡芭!別把我看成是個沒心肝的傢伙,把你給忘了。沒有,我沒有忘,只是大喝了起來,把什麼都給喝沒了。眼下我又找到了活幹,明兒個到老闆那兒預支點工錢,就匯錢給菲裡普,他會去給你贖身的,路上的盤纏夠你用了。暫時就——再見吧。你的阿列克山德拉。」
「嗯……」加那瓦洛夫搔了搔腦袋說道,「你寫得不咋樣。你信裡沒有同情,眼淚也沒有。而且,我請你用各種各樣的話兒罵我,這你也沒有寫……」
「幹嘛要這樣做?」
「這樣她就可以看到,我在她面前是有愧的,讓她知道我自知自己對不起她。可這是寫的什麼話!像撒豌豆兒似的,三下兩下就寫完啦!可你也得擱點淚珠進去呀!」
我不得不在信裡摻點淚水,這樣才能圓滿地寫成這信。加那瓦洛夫心滿意足,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親切地說:
「現在這不就好極啦!謝謝!看得出,你是個棒小伙子,咱們在一塊會很開心的。」
我對這一點不懷疑,我想要他談一談卡皮多麗娜。
「說一說卡皮多麗娜嗎?她是個小姑娘,簡直是個孩子。是維亞特省一個做買賣人家的閨女……但是走上了斜門歪道。後來就越陷越深,末了,就上了賣春院……我一瞅,她根本還是個小孩子!天啊,我琢磨着這怎麼能行呢?哎,這不就認識她了。她總是哭。我說:『沒事,再忍一忍!我會把你弄出來的,你等着吧!』我做好了一切準備,錢呀什麼的……可我突然發了酒癮,不知不覺到了阿斯特拉漢。之後又到了這塊兒。有一個人跟她說了我的情況,她就給我來了這封信。」
「你準備怎麼著,」我問他道,「和她成家嗎?」
「成家,那咋成?我愛酒如命,哪能當丈夫呢?不,我不行。把她給弄出來,之後四面八方隨她去。她會給自己找個地兒的,沒準,還會重新做人。」
「她想跟你一塊兒過……」
「這不過是她犯傻。她們都是這個樣……這些個娘兒們……我可太瞭解她們了。我曾有過各種各樣的女人,而且還有個商人的婆娘……那當兒我在馬戲團當飼馬員,她瞄中了我。『走,』她說,『當馬車伕去吧。』那時我在馬戲團獃厭了,便拿定了主意,走了。哎,後來……她就開始跟我熱呼起來了。她家有房子,有很多馬,有女傭,過着貴族一樣的日子。她男人長得又矮又胖,跟咱們老闆一個樣,她卻長得那樣瘦,那樣靈巧,就像貓一般,而且還充滿熱情。有時候她摟着我,跟我親嘴兒,真像是心頭揣了一塊熱炭。弄得你渾身發顫,甚至都讓人發怵。時不時地還會在親嘴的時候,獨自哭個不歇氣,甚至連她的肩膀都發抖了。我問她:『你這是怎麼啦,薇倫卡?』可她說:『你就像個孩子。』她說:『薩沙,你一點都不明白。』她真招人愛……說不定還真的讓她說中了,我一點也不明白——我很笨,這我有自知之明。我做了些什麼我閙不明白,也不想自己過得怎樣!」
他不再言語,圓睜着眼睛瞧著我,雙眸裡閃現的既不是驚訝,也不是疑惑,而是某種忐忑不安,他那張迷人的臉因而顯得更加憂鬱和楚楚動人……
「哎,你跟商人的婆娘後來怎麼樣結束的?」我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