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爾坐在普通的郵車裡,經過七天的旅程,神情憂傷,悶悶不樂,留下了未婚妻在特利爾,她會受到各方面的困擾;柏林那麼遙遠,一別又將是數年……卡爾心頭有一對矛盾衝突:一是要讀書學習,要取得成績;另一方面是不願和心愛的人分離。在必須獲得生存條件和不可避免別離的矛盾他唸唸發誓:要調集自己的僅有的能耐服從自己的意志。
1836年
10月
22日,卡爾到達柏林。他同時下定了決心要埋頭于科學和藝術的學習,選修了法學和人類學。
卡爾在這裡除了三門正規聽課的課程以外,還閲讀學者的專著,作筆記、寫詩,注意加強自己多方面的修養。為了更好地理解自己、清理自己的思想,他常作深入的自我解剖,一邊寫一邊思索。
這個方法的一直運用,充分調動自己的能耐,非凡的工作能力使自己能夠一下子幹好幾件事,他能同時閲讀和分析許多著作,作摘記,把腦子裡隨時出現的思想和計劃記下來,並且還給燕妮寫詩。
這年年底,燕妮收到了他的三本詩集,上面的題詞是:「獻給我親愛的和永遠熱愛的燕妮·馮·威斯特華倫」。
燕妮,笑吧!你定會覺得驚奇:為何我的詩篇只有一個標題,全部都叫做《致燕妮》?
須知世界上唯獨你才是我靈感的源泉,希望之光、慰藉之神。
這光輝照徹了我的心靈,透過名字就看見你本人。
卡爾獻給燕妮的詩集既是愛的幻想曲,也是愛的思念曲——我用迷戀幻想的這支巧手,編織一幅旋律繞空的羅紗,讓我飛向那心愛的遠方,用輕紗把我的燕妮披上。
思念比天上宮殿還高,比永恆的天地更久長,比理想國還更美妙,憂心似海,深勝海洋。
他又把愛情、理想和志願結合在一起:我幻想使心中雄偉的歌聲響徹全世界,洋溢着長空,為了獲得光輝的榮譽,向精神堡壘發起猛攻。……我要向那茫茫蒼天問訊死亡。
我能在那兒找到什麼?真是荒唐!
我應當達到成熟完善,像火炬自身迸發火光。
如同卡爾一樣,燕妮也對自己的戀人無限思念,含着淚水讀完一封封「情書”,或乾脆掩嘴哭一場。她在信中激動地寫道:“——親愛的卡爾,如果您現在能和我在一起,如果我能偎依在您胸前,和您一起眺望那令人心曠神怡的親切的谷地、美麗的牧場、森林密佈的山嶺,那該有多好啊!可是,啊,您是那麼遙遠,那麼不可企及,我的目光徒然把您尋覓,我的雙手徒然向您張開,我以最柔情蜜意的話語徒然把您呼喚。我只得在您的愛情的無聲的信物上印上熱烈的吻,把它們代替您緊貼在心房,用我的淚水澆灌它們。」
「您的形象在我面前是多麼光輝燦爛,多麼威武堂堂啊!我從內心多麼渴望着,您能常在我的身旁。我的心啊,是何等喜悅和歡快的為你跳動;我的心啊,是何等焦慮和不安地在您走過的道路上盼望着、期待着。」
「我越是沉湎于幸福,那麼,一旦你那火熱的愛情消失了,你變得冷漠而矜持時,我的命運就會越可怕。卡爾,你要看到,由於擔心保持不住你的愛情,我失去了一切歡樂。」
卡爾這位剛強的男子漢流下了眼淚,他把淚水流在稿紙上,又匆匆寫上:燕妮!我可以大膽肯定,我們相愛着,心換了心,熾熱的心啊在一塊兒跳動,它們的浪潮奔騰洶湧。
因此,我輕蔑地把手套擲向世界的寬大臉龐,渺小的巨人呻吟着轟然跌倒,但我的火焰不會被它的殘骸滅掉。
我要像神那樣勝利地,巡視廢墟的國土,我的每句話都是火焰和行動,我的心胸有如造物主的懷抱。
我再也不能安靜地研習,那有力地吸引着我的東西,我再也不能得到恬適和安靜,我的生活將不停地沸騰。
卡爾把愛情都傾倒到學習上去了。
時鐘已經敲響了
2點,夜間死一般寂靜,只有那古老的調節時間的鐘擺嘀噠嘀噠地響着。他小心地伸了伸深怕嘎然折斷的腰肢,當看到手指上「心上的燕妮姐」送的戒指,不由本能地摸摸口袋裏的「花手絹」……忽然記起有兩天沒有給燕妮寫信了,她一定在遠方非常地想唸著……他從裝有精緻的信紙的箱子裡拿出一大張嶄新的信紙給燕妮寫信。
就寢時已是清晨
4點鐘了。他覺得疲乏,眼睛發花,額頭髮熱。
第二天,他高燒
40度,不能到大學去聽課,在床上躺了幾個星期,慢慢才從精力耗竭的狀態中休養恢復元氣。
卡爾又一次思忖着作出決定:為了集中精力撲到已愛上的希臘哲學史的研習上去,不再給燕妮寫詩,換用一種省時又珍重的新方式。
一天,卡爾很快給燕妮編選成一部民歌選集。精裝
8開本,親手設計。黃綢的封面上帶有紅色的玫瑰花,這象徵著他對燕妮的愛情像紅色的玫瑰那樣光輝閃爍、熱烈溫馨。他在反覆尋找之後,才在菩提樹大街找到了一家裝訂社。
當他翻閲詩冊的時候,也不由使他驚異:詩冊裡竟然沒有他自己寫的一首詩歌,他喃喃自語:「這些詩歌比我的好些,如果別人的詩句是絶妙好詞的話,為什麼還要用我自己的詩去表達我的愛情呢!」他的指頭撫摸着黃色的綢絹,燕妮的形象就浮現在他的眼前,近年來她長得更美麗了。他想到上學期末的假期中和她的一次談話,想到同燕妮的母親發生的爭執。
他低聲說道:「不會的,我們不會分開的。」
他細心地把書包好,並附了一封信,寫了許多心裡話,然後匆匆跑到郵局寄出,一路上,他哼着歡樂的歌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