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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雨已過,身體疲倦。正要睡去,只見趙家小童走來道:「縣君特請宣教敘話。」宣教聽了這話,急忙披衣起來,隨着小童就走。小童領了竟進內室,只見趙縣君雪白肌膚,脫得赤條條的眠在床裡,專等吳宣教來。小童把吳宣教儘力一推,推進床裡,吳宣教喜不自勝,騰的翻上身去,叫一聲「好縣君,快活殺我也!」用得力重了,一個失腳,跌進裡床,吃了一驚醒來,見惜惜睡在身邊,朦朧之中,還認做是趙縣君,仍舊跨上身去。丁惜惜也在睡裡驚醒道:「好饞貨!怎不好好的,做出這個極模樣!」吳宣教直等聽得惜惜聲音,方記起身在丁家床上,適纔是夢裡的事,連自己也失笑起來。丁惜惜再四盤問:「你心上有何人,以致顛八倒如此?」宣教只把閒話支語,不肯說破。到了次日,別了出門。自此以後,再不到丁家來了。無晝無夜,一心只痴想著趙縣君,思量尋機會挨光。忽然一日,小童走來道:「一句話對官人說:明日是我家縣君生辰,官人既然與縣君往來,須辦些壽禮去與縣君作賀。一作賀,覺得人情面上愈加好看。」宣教喜道:「好兄弟,虧你來說!你若不說,我怎知道?這個禮節最是要緊,失不得的。」亟將彩帛二端封好,又到街上買了些時鮮果品、鷄鴨熟食各一盤,酒一罇,配成一副盛禮,先令家人一同小童送了去,說:「明日虔誠拜賀。」小童領家人去了。趙縣君又叫小童來推辭了兩番,然後受了。
明日起來,吳宣教整肅衣冠到趙家來,定要請縣君出來拜壽。趙縣君也不推辭,盛裝步出到前廳,比平日更齊整了。吳宣教沒眼得看,足恭下拜。趙縣君慌忙答禮,口說道:「奴家小小生朝,何足掛齒?卻要官人費心賜此厚禮,受之不當!」宣教道:「客中乏物為敬,甚愧菲薄。縣君如此稱謝,反令小子無顏。」縣君回顧小童道:「留官人吃了壽酒去。」宣教聽得此言,不勝之喜,道:「既留下吃酒,必有光景了。」誰知縣君說罷,竟自進去。
宣教此時如熱地上螞蟻,不知是怎的才是。又想那縣君如設帳的方士,不知葫蘆裡賣什麼藥出來。獃獃的坐著,一眼望着內裡。須臾之間,兩個走使的男人,抬了一張桌兒,揩抹乾淨。小童從裡面捧出攢盒酒菜來,擺設停當,掇張椅兒請宣教坐。宣教輕輕問小童道:「難道沒個人陪我?」小童也輕輕道:「縣君就來。」宣教且未就坐,還立着徘徊之際,小童指道:「縣君來了。」果然趙縣君出來,雙手纖纖捧着杯盤。來與宣教安席,道了萬福,說道:「拙夫不在,沒個主人做主,誠恐有慢貴客,奴家只得冒恥奉陪。」宣教大喜道:「過蒙厚情,何以克當?」在小童手中,也討過杯盤來與縣君回敬。安席了,兩下坐定。
宣教心下只說此一會必有眉來眼去之事,便好把幾句說話撩撥他,希圖成事。誰知縣君意思雖然濃重,容貌卻是端嚴,除了請酒請饌之外,再不輕說一句閒話。宣教也生煞煞的浪開不得閒口,便宜得飽看一回而已。酒行數過,縣君不等宣教告止,自立起身道:「官人慢坐,奴家家無夫主,不便久陪,告罪則個。」吳宣教心裡恨不得伸出兩臂來,將他一把抱著。卻不好強留得他,眼盼盼的看他洋洋走了進去。宣教一場掃興,裏邊又傳話出來,叫小童送酒。宣教自覺獨酌無趣,只得分付小童多多上復縣君,厚擾不當,容日再謝。慢慢地踱過對門下處來,真是一點甜糖抹在鼻頭上,只聞得香,卻食舌不着,心裡好生不快。有《銀絞絲》一首為證:
前世裡冤家,美貌也人,挨光也有二三分,好溫存,幾番相見意慇勤。眼兒落得穿,何曾近得身?鼻凹中糖味,那有唇幾分?一個清白的郎君,發了也昏。我的天那!陣魂迷,迷魂陣。
是夜,吳宣教整整想了一夜,躊躇道:「若說是無情,如何兩次三番許我會面,又留酒,又肯相陪?若說是有情,如何眉梢眼角不見些些光景?只是恁等板板地往來,有何了結?思量他每常簾下歌詞,畢竟通知文義,且去討討口氣,看看他如何回我。」算計停當,次日起來,急將西珠十顆,用個沉香盒子盛了,取一幅花箋,寫詩一首在上。詩云:
心事綿綿欲訴君,洋珠顆顆寄慇勤。
當時贈我黃柑美,未解相如渴半分。
寫畢,將來同放在盒內,用個小記號圖書印封皮封好了。忙去尋那小童過來,交付與他道:「多拜上縣君,昨日承蒙厚款,些些小珠奉去添妝,不足為謝。」小童道:「當得拿去。」宣教道:「還有數字在內,須縣君手自拆封,萬勿漏泄則個。」小童笑道:「我是個有柄兒的紅娘,替你傳書遞筒。」宣教道:「好兄弟,是必替我送送,倘有好音,必當重謝。」小童道:「我縣君詩詞歌賦。最是精通,若有甚話寫去,必有回答。」宣教道:「千萬在意!」小童道:「不勞分付,自有道理。」小童去了半日,笑嘻嘻的走將來道:「有回音了。」袖中拿出一個碧甸匣來遞與宣教,宣教接上手看時,也是小小花押封記着的。宣教滿心歡喜,慌忙拆將開來,中又有小小紙封裹着青絲發二縷,輓着個同心結兒,一幅羅紋箋上,有詩一首。詩云:
好將鬒發付並刀,只恐經時失俊髦。
妾恨千絲差可擬,郎心雙輓莫空勞!
末又有細字一行云:
原珠奉璧,唐人云「何必珍珠慰寂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