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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俊對尤辰道:「適纔老兄所言,我有一計在此,也不打緊。」尤辰道:「有何好計。」顏俊道:「表弟錢萬選向在舍下同窗讀書。他的才貌比我勝幾分兒。明日我央及他同你去走一遭,把他只說是我,哄過一時。待行過了聘,不怕他賴我的姻事!」尤辰道:「若看了錢官人,萬無不成之理。只怕錢官人不肯。」顏俊道:「他與我至親,又相處得極好,只央他點一遍名兒,有甚虧他處!料他決然無辭。」說罷,作別回家。其夜,就到書房中陪錢萬選夜飯,酒餚比常分外整齊。錢萬選愕然道:「日日相擾,今日何勞盛設。」顏俊道:「且吃三杯,有小事相煩賢弟則個。只是莫要推故。」錢萬選道:「小弟但可效勞之處,無不從命。只不知甚麼樣事。」顏俊道:「不瞞賢弟說,對門開果子店的尤少梅與我作伐,說的女家是洞庭西山高家。一時間誇了大口,說我十分才貌。不想說得忒高興了,那高老定要先請我去面會一會,然後行聘。昨日商議,若我自去,恐怕不應了前言,一來少梅沒趣,二來這親事就難成了。故此要勞賢弟認了我的名色,同少梅一行,瞞過那高老,玉成這頭親事,感恩不淺,愚兄自當重報。」錢萬選想了一想道:「別事猶可,這事只怕行不得。一時便哄過了,後來知道,你我都不好看相。」顏俊道:「原只要哄過這一時。若行聘過了,就曉得也何怕他。他又不認得你是什麼人,就怪也只怪得媒人,與你什麼相干。況且他家在洞庭西山,百里之隔,一時也未必知道,你但放心前去,到不要畏縮。」錢萬選聽了,沉吟不語。欲待從他,不是君子所為。欲待不從,必然取怪,這館就處不成了,事在兩難,顏俊見他沉吟不決,便道:「賢弟,常言道:天塌下來,自有長的撐住。凡事有愚兄在前,賢弟休得過慮。」錢萬選道:「雖然如此,只是愚弟衣衫襤褸,不稱仁兄之相。」顏俊道:「此事愚兄早已辦下了。」是夜無話。次日,顏俊早起,便到書房中喚家童取出一皮箱衣服,都是綾羅綢絹時新花樣的翠顏色,時常用龍涎慶真餅熏得撲鼻之香,交付錢青行時更換,下面淨襪絲鞋,只有頭巾不對,即時與他折了一頂新的,又封着二兩銀子送與錢青道:「薄意權充紙筆之用,後來還有相酬。這一套衣服就送與賢弟穿了。日後只求賢弟休向人說,泄漏其事。今日約定了尤少梅,明日早行。」錢青道:「一依尊命。這衣服小弟暫時借穿,回時依舊納還。這銀子一發不敢領了。」顏俊道:「古人車馬輕裘與朋友共,就沒有此事相勞,那幾件粗衣奉與賢弟穿了,不為大事。這些須薄意,不過表情,辭時反教愚兄慚愧。」錢青道:「既承仁兄盛情,衣服便勉強領下。那銀子斷然不敢。」顏俊道:「若是賢弟固辭,便是推託了。」錢青方纔受了。
顏俊是日約會尤少梅,尤辰本不肯擔這干紀,只為不敢得罪于顏俊,勉強應承,顏俊預先備下船隻,及船中供應食物和鋪陳之類,又撥兩個安童伏侍,連前番跟去的小乙共是三人,絹衫氈包,極其華整,隔夜俱已停當。又吩咐小乙和安童到彼,只當自家大官人稱呼,不許露出個錢字。過了一夜,清早就起來催促錢青梳洗穿著。錢青貼裡貼外都換了時新華麗衣服,行動香風拂拂,比前更覺風雅,正是:
分明荀令留香去,疑是潘郎擲果回。
顏俊請尤辰到家,同錢青吃了早飯,小乙和安童跟隨下船。又遇了順風,片帆直吹到洞庭西山。天色已晚,舟中過宿。
次日早飯過後,約莫高贊起身,錢青全柬寫顏俊名字拜帖,謙遜些加個晚字。小乙捧帖到高家門首投下,說:「尤大舍引顏宅小官人特來拜見。」高家僕人認得小乙的,慌忙通報。高贊傳言快請。假顏俊在前,尤辰在後,步入中堂。高贊一眼看見那個小後生人物軒昂,衣冠濟楚,心中已自三分歡喜。敘禮已畢,高贊看椅上坐,錢青自謙幼輩,再三不肯,只得東西昭穆坐下。高贊肚裡暗暗歡喜:「果然是個謙謙君子。」坐定,先是尤辰開口,稱謝前日相擾。高翁答言多慢,介面就問道:「此位就是令親顏大官人?前日不曾問得貴表。」錢青道:「年幼無表。」尤辰代言:「舍親表字伯雅,伯仲之伯,雅俗之雅。」高讚道:「尊名尊字,俱稱其實。」錢青道:「不敢!」高贊又問起家世。錢青一一對答,出詞吐氣,十分溫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