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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主人定將進去了一會,笑嘻嘻的走出來,袖中取出一西洋布的包來,說道:「請諸公看看。」解開來,只見一團綿裹着寸許大一顆夜明珠,光彩奪目。討個黑漆的盤,放在暗處,其珠滾一個不定,閃閃爍爍,約有尺餘亮處。眾人看了,驚得目睜口獃,伸了舌頭收不進來。主人回身轉來,對眾客逐個致謝道:「多蒙列位作成了。只這一顆,拿到咱國中,就值方纔的價錢了,其餘多是尊惠。」眾人個個心驚,卻是說過的話又不好翻悔得。主人見眾人有些變色,取一珠子,急急走到裏邊,又叫抬出一個緞箱來。除了文若虛,每人送與緞子二端,說道:「煩勞了列位,做兩件道袍穿穿,也見小肆中薄意。」袖中又摸出細珠十數串,每一串道:「輕鮮,輕鮮,備歸途一茶罷了。」文若虛處另是粗些的珠子四串,緞子八匹,道是:「權且做幾件衣服。」文若虛同眾人歡喜作謝了。
主人就同眾人送了文若虛到緞鋪中,叫鋪裡夥計後生們都來相見,說道:「今番是此位主人了。」主人自別了去,道:「再到小店中去去來。」只見須臾間,數十個腳伕扛了好些扛來,把先前文若虛封記的十桶五匣都發來了。文若虛搬在一個深密謹慎的臥房裡頭去處,出來對眾人道:「多承列位摯帶,有此一套意外富貴,感謝不盡。」走進去把自家包裹內所賣洞庭紅的銀錢倒將出來,每人送他十個,止有張大與先前出銀助他的兩三個,分外又是十個,道:「聊表謝意。」此時文若虛把這些銀錢看得不在眼裡了。眾人卻是快活,稱謝不盡。文若虛又拿出幾十個來,對張大說:「有煩老兄將此分與船上同行的人,每位一個,聊當一茶。小弟住在此間,有了頭緒,慢慢到本鄉來。此時不得同行,就此為別了。」張大道:「還有一千兩用錢,未曾分得,卻是如何?須得文兄分開,方沒得說。」文若虛道:「這倒忘了。」就與眾人商議,將一百兩散與船上眾人,餘九百兩照現在人數另外添出兩股,派了股數,各得一股。張大為頭的,褚中穎執筆的,多分一股。眾人千歡萬喜,沒有說話。內中一人道:「只是便宜了這回回,文先生還該起個風,要他些不敷才是。」文若虛道:「不要不知足,看我一個倒運漢,做着便折本的。造化到來,平空地有此一主財爻,可見人生分定,不必強求。我們若非這主人識貨,也只當得廢物罷了。還虧他指點曉得,如何還好昧心爭論?」眾人都道:「文先生說得是。存心忠厚,所以該有此寶貴。」大家千恩萬謝,各各賫了所得東西,自到船上發貨。
從此,文若虛做了閩中一個富商,就在那裡取了妻小,立起家業。數年之間,才到蘇州走一遭,會會舊相識,依舊去了。至今,子孫繁衍,家道殷富不絶。正是:
運退黃金失色,時來頑鐵生輝。
莫與痴人說夢,思量海外尋龜。
第十捲 看財奴刁買冤家主
詩云:
從來欠債要還錢,冥府于斯倍灼然。
若使得來非分內,終須有日復還原。
卻說人生財物,皆有分定。若不是你的東西,縱然勉強哄得到手,原要一分一毫填還別人的。從來因果報應的說話,其事非一,難以盡述。在下先揀一個希罕些的,說來做個得勝頭回。
晉州古城縣有一個人,名喚張善友。平日看經唸佛,是個好善的長者。渾家李氏卻有些短見薄識,要做些小便宜勾當。夫妻兩個過活,不曾生男育女,家道盡從容好過。其時本縣有個趙廷玉,是個貧難的人,平日也守本分。只因一時母親亡故,無錢葬埋,曉得張善友家事有餘,起心要去偷他些來用。算計了兩日,果然被他挖個牆洞,偷了他五六十兩銀子去,將母親殯葬訖。自想道:「我本不是沒行止的,只因家貧無錢葬母,做出這個短頭的事來,擾了這一家人家,今生今世還不的他,來生來世是必填還他則個。」張善友次日起來,見了壁洞,曉得失了賊,查點家財,箱籠裡沒了五六十兩銀子。張善友是個富家,也不十分放在心上,道是命該失脫,嘆口氣罷了。惟有李氏切切於心道:「有此一項銀子,做許多事,生許多利息,怎捨得白白被盜了去?」正在納悶間,忽然外邊有一個和尚來尋張善友。張善友出去相見了,問道:「師傅何來?」和尚道:「老僧是五台山僧人,為因佛殿坍損,下山來抄化修造。抄化了多時,積得有百來兩銀子,還少些個。又有那上了疏,未曾勾銷的。今要往別處去走走,討這些佈施。身邊所有銀子,不便攜帶,恐有失所,要尋個寄放的去處,一時無有。一路訪來,聞知長者好善,是個有名的檀越,特來寄放這一項銀子。待別處討足了,就來回取本山去也。」張善友道:「這是勝事,師父只管寄放在舍下,萬無一誤。只等師父事畢來取便是。」當下把銀子看驗明白、點計件數,拿進去交付與渾家了。出來留和尚吃齋。和尚道:「不勞檀越費齋,卷僧心忙要會募化。」善友道:「師父銀子,弟子交付渾家收好在裡面。倘若師父來取時,弟子出外,必預先分付停當,交還師你便了。」和尚別了自去抄化。那李氏接得和尚銀子在手,滿心歡喜,想道:「我才失得五六十兩,這和尚倒送將一百兩來,豈不是補了我的缺?還有得多哩。」就起一點心,打帳要賴他的。